越南川如今貴為北地監軍,二品武官,又是明宗帝的心腹,能鎮守一方,可謂是風光無限。但,初進宮的時候,不用說,他也曾是落魄狼狽過的。


    十幾歲的年紀,一朝父喪母亡,又是親嫂子賣進宮裏,埃了那麽一刀,算是斷送一生,從小小的粗使太監開始熬,在那後宮之中,任隨便哪個都能指使打罵……


    越南川是少年進士,天縱之才,從小到大都受人追棒的人物兒,要說骨子裏沒些傲氣,哪個能信?一朝落到那般境地,環境什麽的且不說,就這心理落差,一般人都受不了!!


    要是沒有安怡這個牽掛在,他怕根本就熬不住。


    越南川初進宮,當粗使太監,四處受人打罵,可謂最艱難的那個時節,暗濟是沒趕上的,她是在越南川當了六品掌司,任責訓練暗衛所新人的時候,才識得這位,又慢慢被其收服的。


    那位主子最是落魄的時候,暗濟沒瞧見,亦沒人敢隨意談論,但,在暗衛所中,越南川是如何從小小的六品掌司,一路爬到統領之位,期間經過多少明謀暗算,腥風血雨,這……跟隨在其身邊的暗濟,卻是眼睜睜瞧見的。


    一個沒背沒景的小太監,一步步爬到暗衛所統領,受明宗帝信任至出任一方大員的地步……越南川走的這一路,是一步一個血腳印。


    ——可謂步步艱辛。


    但是,就算最難的那刻,被陷害被打入慎刑司,幾乎喪了命的時候……暗濟也從來沒見過自家主子掉過哪怕一滴眼淚,可如今……


    “安夫人,我們主子對您真心實意,沒有半點相逼的意思……雖然留下奴婢,亦隻是為了保護您的安全,您……”暗濟抬頭,看了安怡一眼,低聲懇求道:“就不能看在我們主子熬了這麽多年,卻還對您全心全意的份兒,安安他的心嗎?”


    越南川和安怡以前有什麽過往?暗濟當然不知道,不過,她不是瞎的,有眼睛會看,有腦子會猜,做為女暗衛,出了那麽多年任務,權貴內宅,勳貴後宅……她什麽稀奇事兒沒看過?


    似她們主子和安怡這種……她完全可以分分鍾就猜出七,八種曲折離奇,感人肺腑,讓人膽寒的‘故事’好嗎?


    “這,這……”安怡緊緊抿著唇,眼眸中帶著些許動容。


    對越南川,她是有感情的,而且絕不淺,哪怕往年還誤會他的時候,恨的牙根直癢癢的同時,亦難免總會想起,畢竟,沒有愛,哪裏來的恨?


    更何況,如今這事實早便證明,當初所謂背叛皆是虛無,越南川又舊情不改,且還受了那麽多苦,安怡麵上絕情,口中說著在不相見,可私下裏,那心尖兒上,又怎麽可能不疼?


    尤其,暗濟還把他說的那般可憐,費盡心機,所為所求,不過是她的安全,安怡本就是個心軟的人,隻覺得,若越南川能守住本心,不在來見她,那麽,這暗濟留在她身邊,似乎也沒什麽不成的!


    最起碼,在她想他的時候,瞧一瞧暗濟,心中也能略微開解一些。


    而他,若能通過暗濟得到她的消息,知曉她一切安好,怕也會覺得心安。


    不能相守,不能相見,但能得知彼此平安,卻也會覺得安慰了。


    “那……”好吧!安怡被勸動了,方想點頭應下,一旁,安嬤嬤突然揮手,對著暗濟聲急色厲,“你莫要花言巧語的哄人,我家夫人早已為人妻,為人母,生活安樂,哪裏需要什麽人保護?更莫說,西北候府那般多的侍衛奴仆,怎地就偏要用你……”


    “你走,趕緊的,我們這留不得你!”她怒目圓睜,看仇人似的看著暗濟,挺身上前護住安怡,仿佛生怕她被盅惑,犯了錯誤似的。


    “夫人,您慎重啊,這等事好說不好聽,躲都來不及,哪還有上趕子把人留在身邊兒的……”湊到安怡身側,她低啞,用幾乎聽不清的音量道:“夫人,你仔細想想,萬一讓人發現了,您可怎麽活?讓姑娘怎麽見人?”


    “寧兮!”不得不說,安嬤嬤那一句‘讓姑娘怎麽見人’,可算是戳了安怡的肺管子,攤上西北候府這樣的夫家,鳳浮這樣的丈夫,安怡早就不對自己的人生抱有什麽希望了,她活著——就是為了女兒!!


    如果留著暗濟,會對女兒的未來造成影響,哪怕隻有那麽一星半點兒的可能,安怡亦不會允許,前兩次見越南川,一是她沒防備,二是她昏了頭,如今想想,若當真如安嬤嬤所言,被人發現,那她們母女倆……


    一想起那後果——她死便罷,但寧兒會因有她這般生母而遭到何等對待?一瞬間,安怡頭暈目眩,眼前都發黑,“對,嬤嬤說的不錯,你,你……”走吧,在別來了……


    隻是,一句沒說完,外間,銅錢突然掀簾子進來,揚聲稟告道:“夫人,姑娘來給您請安了!”


    “啊!?”安怡一怔,瞧著‘明晃晃’立在地中央的暗濟,剛想說話,催她出去,外頭,“娘,你起了嗎?我還沒用早膳呢,您這有東西吃嗎?”隨著聲音,鳳寧兮便施施然走了進來。


    ——半點沒客氣模樣。


    畢竟,親娘親閨女,又沒有外男,有什麽可客氣的。


    隻不過,如今安怡屋裏多了點‘東西’,心裏虛的很,看著閨女進門來,嚇的臉色都白了,好在暗濟確實很有眼色,眼見真的躲不過開了,就連忙後退兩步,低垂著頭縮到一旁角落。


    她穿著粗使丫鬟的衣裳,本身長的又不起眼兒,往角落一戳兒,真真是半點不引人注意。


    就連昨兒已經見過她,甚至對她印象深刻的鳳寧兮都沒瞧出來。


    ——畢竟,頭垂的實在太低!!


    打眼一瞧,都能看見頭頂發旋兒了!!


    “寧兒,你,你今兒來的好早啊!”見暗濟機靈,找角落藏起來了,安怡連忙起身,神色有些慌張的拉住女兒的袖子,將她攬坐在塌上,那角度——剛好讓女兒背對著暗濟。


    “早?娘,這都快巳時(九點)了,還早?”鳳寧兮抽了抽嘴角,看了眼裏屋的西洋大座鍾,頗為無語。


    話說,平時這個點兒,她差不多都該坐在鳳老太太屋裏當雕塑背景板,不笑不說話,或者拚命巴結了,還早個甚啊?


    “額,這,這……嗬嗬,娘有點睡糊塗了,沒什麽,沒什麽!”安怡勉強抿著嘴角,笑的尷尬。


    這不是急的……嗬嗬,有點胡言亂語了嗎?


    “那個,姑娘餓了?沒用早膳,這怎麽成?身子哪裏受得了,嬤嬤這就去給你準備……”一旁,安嬤嬤連忙插嘴,把話頭扯過去,成功吸引了鳳寧兮的注意力,“嬤嬤,早膳是什麽啊?”她這一晚上沒睡,本就困燥的很,早上又沒顧得吃早膳,胃裏直造.反,渾身上下,可謂沒有一個地方舒坦……


    所以,用些和心和意的早膳,怕是能舒服一些。


    畢竟,對於吃貨而已,沒有什麽,是一頓好吃的不能解決的。


    如果有:那就兩頓。


    “姑娘放心,嬤嬤親自去看著,且不能有你不愛的!”安嬤嬤笑著應,見鳳寧兮點頭,這才回身向外走,去準備早膳,臨到門口時,她還回頭,擔憂的看了安怡兩眼,又狠狠瞪著縮在角落裏的暗濟,見她老老實實,沒有任何動靜,這才滿心不安的離去。


    掀簾子,安嬤嬤邁步出門檻,屋裏,便隻剩下安怡,鳳寧兮和暗濟三人了。


    “娘,昨兒家裏宴會,當真熱鬧的很,您沒來實在太可惜了!”跟安怡麵對麵的坐著,鳳寧兮眼波微轉,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因為大伯歸來,來咱們家的人,著實是不少,連宴北王爺都親自到了,還有那個,新來的監軍,是個姓越的,聽說還是從洛陽來的大太監,極得萬歲爺的寵愛……”


    她說著,仿佛沒看見安怡臉上瞬間變顏變色一般,隻仿若無意的道:“不過,娘,那位越監軍隻在宴上逗留了一小會兒,便不知哪裏去了,有丫鬟說,在後花園見著了他……說來,娘,你昨兒好像也在後花園逛了會兒子,不知碰見他沒有?”


    礙於安怡的商戶女身份,平素無論西北候府辦什麽大事兒,有什麽熱鬧場景,鳳老夫人都不大愛喚她出麵應酬,更別說像昨日那般大宴,來往皆是貴人,更是沒安怡參加的份兒……


    按平時的‘習俗’,像這般全府行動,卻單把安怡撇開的事兒,不管是原主還是怡然閣的下人,根本都不會跟安怡提上一句,生怕她尷尬,麵上下不來,但如今……


    鳳寧兮到不是想諷刺安怡,隻是,她心底實在是有些發涼,不知這位和越南川之間的糾纏……究竟到了什麽程度?是已經有了默契,就待日後?還是揮劍斬情絲,一刀兩段?


    又或者,這兩人商量好了,終於尋著妥當的地方,以後約會能不被堵個正著?


    鳳寧兮擔心又好奇的想死啊,不試探出個一,二,三來,她怕晚上連覺都睡不著!!!


    額,好吧,她現在已經睡不著了!!


    “這,這,人家是監軍,堂堂二品武將,我,我哪裏見的著什麽,寧兮你莫要胡說。”安怡慌亂的推塘著。


    “那,娘你就不想見見?聽說這位越監軍還是北地出身,說不得娘你認得他呢!”鳳寧兮在次無意點中。


    安怡寒毛都豎起來了,雙眼完全不敢直視女兒的臉,她低聲,近乎哀求的道:“我,我不認得他,我哪裏認得他,那,那樣的人物,我根本就……”她拚命搖頭,心底的慌亂和難堪,讓她根本就沒注意到女兒的試探和異樣,隻拚命的搖頭否認著。


    但,一旁,暗濟卻猛然抬起頭,一雙懷疑而略帶了然的眼睛,緊緊盯住了鳳寧兮。


    原來——昨日那人,竟是三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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