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老夫人的正院,乃是整個西北候府中占地最大的所在,進得院中,迎麵是五間上房,皆雕梁畫棟,兩邊,則是穿山遊廊的東西廂房,廊下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各類鳥雀。


    邁步進了穿堂,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擺在當中,轉過插屏,便是正廳了。


    橫著擺的貴妃軟塌中,鳳老夫人手柱鳳頭拐,高坐上位,而其下首左側首位上,候夫人李氏早早便來了,此時正在陪婆婆說話兒。


    “老大媳婦兒,擺宴的日子,你可是訂下了?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嗎?”還沒進門,鳳寧兮便聽見鳳老夫人的聲音。


    “日子便訂在後日,兒媳早在得了候爺的信兒時,便開始準備了,母親盡管放心。”李氏恭敬的回。


    “你素來穩重,色色妥帖,我在沒有不放心的了!”鳳老夫人輕笑,“不過,老大好不容易回來,我這做母親的有些憂心不下,這才白囑咐你幾句。”


    “母親慈愛,是候爺和兒媳的幸事。”


    在屋中婆媳二人交談間,四姐妹也齊齊進了大門,李氏一眼就看見了她們,“你們姐兒幾個,今日到是有些遲了,可是犯了懶,不願起來?”她笑著調侃,端是先聲壓人,維恐鳳老夫人怪罪。


    “孫女兒見過祖母,見過母親。”做為長姐,鳳安兮率先行禮,隨後半點不顯小氣的站起身,大方的對著鳳老夫人恭手,“祖母,孫女年少離府,跟姐妹們都沒得親近過,今兒來請安時,碰巧遇見了幾個妹妹,忍不住多說了兩句,這才遲了,還請祖母原諒則個!”


    非常有大姐的風範,鳳安兮一點沒推辭,直接把請安來晚的罪給扛了!!


    “這有什麽?你們姐妹相處的好,我這當祖母的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會怪罪。”鳳老夫人嗔笑一聲,渾不在意。


    便這般,四姐妹分別向鳳老夫人和李氏問了安,一通規矩下來,這才被打發著落了座。


    繼續方才的話題。


    “祖母,母親,方才我們在外頭聽見什麽擺宴……可是因為我和父親回來?”鳳安兮疑問出聲。


    “可不是嗎?算算你們快十年沒回過北地了,且此次回歸,許是幾年內不會離開,自是應廣宴賓朋,宣告一聲的。”李氏含笑點頭,見女兒眉頭微蹙,似有要阻止的意思,連忙道:“旁個便不說了,咱們府裏的老親舊友,總要知會宴請的。”


    “但是,娘,咱們府中如今的處境……這般張揚真的好嗎?”到底在洛陽受了那麽多年的‘優待’,鳳安兮對自家地位的了解,還是比較深刻的。


    都已經被萬歲不待見到需要舉家逃離的程度,還不好好老實呆著,大擺宴宴什麽的,真的好?


    “咱們西北候府在北地經營了也有二十餘年,從來恭敬奉君,少有熱鬧的時候,偶偶耍耍兒,不礙的。”鳳老夫人麵現不悅之色。


    正所謂,天高皇帝遠,就北地這破地方,莫說她們家擺宴,便是養兵造.反,一時半會兒都傳不到洛陽去!!鳳老夫人是經過西北候府風光的時候,七日一飲,三日一宴,繁華熱鬧……哪像如今,連自家擺個小宴,都要小心翼翼,自然心中不悅至極。


    “安兒,你祖母說的是,本就該擺宴的,莫說咱們家的那些個老親,便是宴北王爺,咱們也要請的。”李氏心知婆婆的心結所在,生恐女兒捅了她的痛處,連忙接過話頭,“你和候爺在路上,多虧了宴北王爺照顧,咱們請客還禮,乃是應當應份。”


    “母親說的是,是女兒一時沒想到。”鳳安兮也是機靈的,瞧見鳳老夫人神色不對,連忙打了個哈哈,把話題圓了回來。


    隨後,屋中幾個女眷,包括姑娘們,都開始為宴會順利舉行而出謀劃策起來。


    李氏自不說,人家是當家主母,從來管慣了這些。而鳳安兮,因在洛陽的西北候府中未有當家女眷,她這大姑娘便是統管家務,對此亦是了解,而鳳觀兮呢,養在老太太院裏,耳濡目染,多少也懂點兒,偶爾能插上嘴,甚至提出幾個頗有建樹的意見……


    人家娘兒幾個聊的甚歡……大廳裏,便隻留下鳳寧兮和鳳景兮親姐倆兒,大眼瞪小眼,一臉的有聽沒有懂。


    話說,北地提督的老婆為什麽不能跟宴洲知府家的老太太坐在一塊兒?武將軍的姐姐怎麽就必須離著蕭副將的媳婦兒遠遠的?白遊擊的正妻為什麽要遠離兩洲巡鹽使的姨妹?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內情啊?難道要幹?


    鳳景兮聽的兩眼冒金星,頭暈目眩,而鳳寧兮,則是習慣性垂下眼簾,開始瘋狂八卦模式。


    “寧兮,景兮,你們母親呢?怎麽沒見她?”祖孫四人聊的興趣,好半晌兒,鳳老夫人才發現被遺忘了的兩個孫女,眉頭微展,四下環顧,發現沒見著老四媳婦兒,不由沉聲問。


    心裏還多少有些不舒服,實在是,做為曾經風光無限的候府老太太,膝下嫡子娶了個商戶女,哪怕如今全府基本都要靠人家養著,但……差距就是差距,礙眼就是礙眼,這點,不是有銀子便能抵擋的。


    “回祖母的話,母親如何,孫女兒卻是不知,反正,今日孫女兒去給母親請安時,母親還高臥房中,未曾起來呢!”一旁,沒等鳳寧兮說話,鳳景兮忙搶先開口,話中滿帶深意。


    她是庶女,還是得寵的庶女,跟娘家低微的嫡母,不用說——肯定不對付,哪怕礙著母女身份,天生氣短,可隻要尋到機會,不管有用沒用,她總是要給嫡母添些堵的。


    “額?老四媳婦這是怎麽了?”果然,聽見鳳景兮的話,鳳老夫人皺起眉頭,語氣微沉。


    “祖母容稟,母親是偶感風寒,身體不適,這才失禮,未來請安的。”鳳寧兮眉頭一挑,斜睨了鳳景兮一眼,沒反應什麽,隻是笑眯眯的為安怡討好,“本來,孫女兒還想著,給祖母問安,此乃孝禮,母親哪怕有些不適,也該來問候才是,隻是母親堅持,說生怕將風寒病氣過給祖母,且,祖母素來慈愛,最是關切晚輩,肯定不會怪罪……”


    她不急不徐的說著,三言兩語間,又是給安怡頂了孝順帽子,又是討好鳳老夫人,當真兩不耽誤。


    話說,既然都決定要鬥啦,抱準大腿自然是首要任務,這西北候府中,最粗的大腿無疑便是鳳渺,可人家是候爺,還是大伯,她身為侄女兒,又是古代的環境,想衝過去抱大伯……操作性似乎不強的樣子。


    而比較方便‘抱’的女眷裏,候夫人李氏和鳳老夫人肯定是首選,隻是,李氏有親閨女,鳳寧兮在怎麽抱,都未必抱得緊,到不如鳳老夫人——嫡親祖母,血緣在那兒擺著呢,在不喜歡,能不喜歡到哪兒去?她隻要表現的活潑可人點兒,在輔以真心相待,鳳寧兮就不信,她暖不過鳳老夫人那顆‘偏’心!!


    “哦?老四媳婦兒病了?”鳳老夫人一驚,猛的坐直身子,急聲問,“可請了大夫沒有?嚴不嚴重?”


    鳳老夫人這態度,到不是因為她關心安怡,而是……安怡嫁進西北候府二十餘年,因自感身份有差,唯恐人言她商戶粗鄙,便格外重視禮節。對婆母的晨昏定醒,哪怕病的在重,亦是早晚不停,風雨無阻,就算剛懷上鳳寧兮,九月眼看臨盆的時候,她都未曾停歇過,反而險些把孩子生在老太太的正院兒裏。


    就是在看不上安怡,在孝順長輩這一點上,鳳老夫人也得承認,她挑不出人家什麽錯來。正是因為如此,知曉安怡生病無法請安,她才會如此焦急。


    若不是真病的不行了?安怡怎麽會不來?當然,她病不病,死不死,鳳老夫人是不關心,但是,過幾天辦的小宴,還要安怡出銀子呢?


    萬一她病的重,半死不活的,她怎麽好提這茬兒?


    “祖母放心,母親並無大礙,隻是夜裏吹了風。”隻可惜,鳳寧兮並不知道這一點,還對鳳老夫人的關切,多少有些感慨,“母親的意思,是歇息歇息,且等等,若是能退下熱來,便無需請大夫了。”


    “你母親是個妥帖人,對她,我是放心的。”鳳老夫人這才有些放心,放鬆身體。她態度有些冷淡。既然安怡沒有大礙,隻不過是吹風起熱,那為何不來請安?難不成是因知曉老大回來,需要用她的銀子?這才拿僑做態嗎?


    “額,多謝祖母慈愛。”鳳寧兮暗蹙了蹙眉,對鳳老夫人的急速態度轉變,頗為不適應,很是摸不著頭腦。


    也是她沒得原主記憶,不了解西北候府的祥情,還對這群所謂‘親人’抱有希望。


    扔下鳳寧兮,屋內幾個,包括鳳景兮在內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話兒,常言道:一個女人頂五百隻鴨子。大廳裏徹底開了養鴨場。


    耳邊‘嗡嗡’直響,幹嗄巴嘴兒插不進話頭,鳳寧兮搓著手,感覺很是無奈,正想著該如何不著痕跡,不顯突兀的融入話題時,外間,明玉突然走進來,對著鳳老夫人福了一禮,稟告道:“老太太,貝姨娘求見!”


    “貝兒,她怎麽來了?”屋中氣氛一凝,鳳老夫人疑聲問。


    “貝姨娘說,她有要事向老夫人稟告。”明玉目光閃了閃,側目偷瞅了鳳寧兮一眼,這才低聲說,“老夫人,奴婢聽說,昨兒貝姨娘喚了大夫進院……”


    “哦?喚了大夫?怎地了?可是貝兒身體不適?那還不快快把她扶進來!!”鳳老夫人站起身,急聲吩咐,那一臉的擔憂,仿佛半點等不得似的。


    相比剛才對安怡的不經心,對貝姨娘,鳳老夫人是真的掛念。


    這一點,就連依然弄不大清楚情況的鳳寧兮,都能明白的瞧出來。


    “是,老夫人,奴婢這就是!”明玉忙應聲,轉身離去。


    沒一會兒,門簾晃動,一個穿著品紅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裳,下配同色刺繡妝花裙的美貌女人,扶著明玉的手,蓮步款款的邁步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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