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凡並不知道父親和兄嫂具體談了什麽,可是,既然曾泉要去滬城履任,而方慕白也深夜前來了,那麽,肯定是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商議的。


    這個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輕易得到的,沒有什麽事不需要付出代價就可以得到的。不管對於誰來說,這一條都是成立的。


    可是,即便是要失去,要付出,也總不能忘記初心啊!


    蘇凡走進自己的書房,打開燈,翻出書架上擺放著的以前的筆記。


    這些筆記,太久太久沒有翻開過。如果不是家裏衛生打掃的勤快,恐怕筆記一拿下來就要跟著掉一層灰下來了。


    蘇凡抬手輕輕擦著畫冊的表麵,那粗糙的紙麵,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那寬厚的繪畫本上,一頁頁都是她曾經的記錄。有的畫著一條婚紗的大致雛形,有的則精細的畫著花邊和裝飾等等。


    她蹲在書架邊,一頁頁的翻著,往昔的回憶,開始浮上腦海。


    當初,她決定去參加婚紗新秀賽的時候,都是晚上在念卿睡著了才趴在床邊開始畫,總是畫著畫著就睡著了。等到醒來,才發現鉛筆在紙上畫出了極其複雜的線條。她便會苦笑著,合上畫本,躺到床上,會累到連燈都忘記關掉。


    畫出來的樣稿,還要一遍遍修改,然後去選料準備裁剪。工作室裏其他的工人都離開後,她還是一個人開著燈,踩著縫紉機的踏板,在那裏一個針腳一個針腳,縫製出心裏想要的婚紗。


    她從沒和別人說過,其實,第一次送去參賽,也就是得獎的那條婚紗,是她那麽幾年夢想著嫁給霍漱清的時候穿的婚紗--盡管她知道那個夢想簡直渺茫的不得了,可是,在夢裏,那條婚紗總是會出現,和他一起出現。


    看著這些記憶,她不禁笑了。


    那些個設計、裁剪、選料、推銷的日夜,每天到了夜晚躺在床上,兩條腿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樣。要不是江彩樺帶著念卿,她也沒那個時間和精力去做那些事。除了江彩樺實在沒辦法哄念卿的時候,她就把念卿掛在腰上的嬰兒坐凳上,在婚紗中間穿梭著,在城市中奔波著。


    逸飛看著她太辛苦,總是去給她當免費的司機和保姆。她去店裏選料的時候,逸飛就把坐凳綁在自己身上,把念卿抱在上麵,兩個人在附近散散步什麽的,等著她。等她回來了,念卿就朝著她撲騰著小手,逸飛還總是笑著說“這家夥真是養不熟,本來好好兒的,一看見你,就開始叫媽媽,不理我了。”


    淚水,模糊了紙張,她擦去眼淚,合上畫本,站起身。


    可能是蹲的太久,站起來的時候她暈了好一會兒,扶著書架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恢複了正常。


    好像,還有當初在雲城畫的兩本也在這裏,她記得回雲城搬家的時候,還專門從當初和霍漱清住的那個小區的家裏拿來了她的這些筆記。


    她把剛才看的那些畫冊放回書架,又取下來雲城的。


    雲城的--


    蘇凡看著,書房門響了,她抬頭一看,走進來的是母親。


    “媽--”她叫了聲。


    “你回來了?”母親道。


    “嗯,回來一會兒了,我哥去我爸那邊了。”蘇凡道,起身放下畫冊,“媽,您找我有事嗎?是不是念卿不聽話?”


    “不是,念卿已經睡著了。”羅文茵道,“你過來,迦因,我有話和你說。”


    蘇凡便坐在沙發上,坐在母親身邊。


    羅文茵看著蘇凡,良久,才說:“你知道你剛才那麽做,讓希悠多難受嗎?以前就算了,你和泉兒再怎麽在一起玩,也就算了,可現在,你要是再和他沒個分寸,跟過去一樣,你想想,希悠怎麽想?如果你是她,你會很平靜地看待這件事嗎?”


    “我,我們--”蘇凡不知道該說什麽。


    “迦因,希悠和泉兒,這麽多年,關係這麽差,鬧到離婚的地步,現在好不容易緩和了,你,就不要再往裏麵摻和了,好嗎?”羅文茵道。


    “可是,媽,我,我沒有摻和,從來都--”蘇凡解釋道。


    “迦因,有些話,我不想和你說,不想說出來,你是我的女兒,可是,你要記住,泉兒,是你的哥哥,你們之間,不管過去有過什麽,現在都不能--”羅文茵道。


    “您這是在暗示什麽,媽?”蘇凡打斷母親的話,問。


    “暗示?我沒有暗示什麽,我隻是希望你和泉兒保持距離,不要再做讓希悠誤會的事情了,這個,難道你不懂嗎?”母親道。


    蘇凡沉默了,良久不語。


    羅文茵看著她,道:“明天漱清就回來了,可能待的時間不長,你要是有什麽給他捎的東西,早點準備好。”


    蘇凡沒說話。


    “迦因,你要知道,媽是為了你好,為了咱們這個家。你是漱清的妻子,就好好的照顧他,做好他的賢內助,這樣,他的仕途也會更平順一些--”


    “嗯,我知道了,媽,我知道了。”蘇凡道。


    “知道了就好。早點把身體養好,開春了去那邊陪著他。”羅文茵說著,起身走向了書桌,道,“你這是,在看什麽?”


    “以前的畫。”蘇凡望著母親,道。


    羅文茵隨手翻開,看了幾頁,就合上了。


    “你又要去折騰婚紗店了嗎?”母親問。


    “沒有,就是,隨便翻出來看看。”蘇凡道。


    “婚紗店的事,你還是不要想了。現在沒有時間給你去折騰那個,養好身體過去照顧漱清,給漱清幫忙,這才是你該做的事。”母親道。


    “您之前不是還很支持我和穎之姐一起去給夫人的團隊做禮服嗎?”蘇凡問道。


    母親看著蘇凡,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那你覺得現在是漱清重要,還是你做這些事重要?你覺得你做這些事能幫到漱清多少?”


    “可是我的人生,並不僅僅是為了霍漱清一個人,我--”蘇凡道。


    “他是你的丈夫,你是他的妻子,你不會他考慮,難道你要為你自己考慮?”羅文茵打斷女兒的話,道。


    “可是我不能完全為了他--”蘇凡道。


    “你是不能完全為了他,可是,你現在是連最基本的妻子的義務都不能盡,你想想,你該去想這些沒用的事情嗎?”母親道。


    妻子最基本的義務--


    她連妻子最基本的義務都--


    蘇凡,說不出話來。


    “迦因,漱清現在很忙,你要多為他考慮考慮,為你們這個家考慮。讓漱清可以寬心去工作,這才是你最重要的事,其他的一切,都無足輕重,明白嗎?”母親道。


    蘇凡,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母親,隻是把畫冊收了起來,重新放回了書架。


    “這就對了,別去想這些沒用的事,早點回房休息,想想要給漱清捎什麽東西帶過去。我先過去了,不知道你爸他們聊完了沒有。”母親說完,就走出了蘇凡的書房。


    蘇凡看著母親關上的門,背靠著書架,閉上眼。


    是啊,霍漱清的事最重要,霍漱清的一切都是最重要的,隻有她的想法,才是可有可無!


    關了燈,關上門,蘇凡回到了自己的臥室,燈都沒有開,就直接躺在了床上,一動不動。


    剛才被曾泉引燃的夢想之火,開始一點點,熄滅了。


    她活在世上,充其量就是成為霍漱清前進道路上的墊腳石嗎?


    如果她隻是做個墊腳石,霍漱清,怎麽會像過去一樣愛她呢?根本不可能,不是嗎?


    手機,在黑暗中響了起來,她伸手拿起來,看也沒看就接了。


    “您好--”她問。


    電話那頭的人微微一愣,道:“怎麽了?沒精神?”


    是,霍漱清?


    她的思緒停頓了幾秒鍾,才說:“哦,是你啊!沒事,我沒看手機就接了,沒什麽。”


    “是不是我打擾你休息了?”他問。


    “沒有,還沒睡,隻是在躺著。”她說,“你呢?吃飯了沒有?到家了嗎?”


    “剛到家一會兒,晚上有個應酬,在外麵吃的。”他說著,坐在沙發上,端起茶幾上的茶杯喝了口。


    她“哦”了一聲,還沒開口,就聽見他在那邊說了句“請進”,應該是有人去他的房間了吧!


    “霍書記,這是參湯,您早點喝完了休息。”是孫敏珺的聲音。


    可是蘇凡聽的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孫敏珺具體在說什麽,心頭,卻還是猛地一頓。


    “嗯,好的,辛苦你了,去休息吧!”霍漱清對孫敏珺道。


    “是,我知道了。”孫敏珺說完,又忙說了句,“霍書記,明天您去京裏要帶什麽,我早點為您準備。”


    “不用什麽特別的,很快就回來了。”霍漱清道。


    “好的,那我知道了,您早點休息,晚安。”孫敏珺說完,就拉開門出去了。


    這,就是所謂的,照顧,不是嗎?


    蘇凡愣愣地聽著,久久不語。


    “哦,剛才是小孫,給我送的參湯。小孫的手藝不錯,得了你家阿姨的真傳。”霍漱清對蘇凡道。


    “是嗎?那就好!”蘇凡的心,一下下抽痛著,卻還是微笑道,“你的胃不好,在那邊要少喝點酒。不過,有孫小姐給你做參湯,會好一點。”


    她這是,吃醋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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