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在你最傷心的時候,我不能在你的身邊?為什麽我要走,為什麽我這麽蠢,讓你一個人在那裏承受?霍漱清,我真是蠢,我--”


    是啊,你真的好蠢!世上再也沒有比你更蠢的人了,蘇凡,沒有了!


    他的身體,無力地站在那裏,雙手撐著桌麵,一滴滴液體,“啪啪”地落在那張ct光片上,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看不清。


    “哥--”覃逸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霍漱清忙背著他,擦去眼裏的液體,轉過頭看著他。


    “我從護士那裏要了酒精棉球,還有紗布,給你擦一下。”覃逸飛低聲道,聲音啞啞的,盡管霍漱清已經擦去了眼裏的淚,可是,覃逸飛依舊看到了他眼裏那沒有幹的淚痕。


    霍漱清抬手摸了下嘴角,說了聲“謝謝”,拉開椅子,坐下來開始給自己擦。酒精刺激在痛處,還是挺疼的,可他有了這想法的一刻,動作卻猛地僵住了。


    酒精的刺激都能讓人有痛感,她那麽怕痛的一個人,現在卻,卻幾乎是在被剖膛破肚--


    丫頭,疼的話,叫一聲。你現在怎麽連疼都不喊了?


    他放下手,靜靜坐著。


    覃逸飛並不知道霍漱清在想什麽,看著他停下手,片刻之後又抬起手,繼續對著鏡子擦著傷口。


    對不起!覃逸飛想說。


    對不起,哥,我不該對你動手。


    對不起,哥,我,沒有,沒有好好保護她,那一刻,是我在她的身邊,我卻--


    “啊--”的一聲,從覃逸飛的胸口噴出,穿進了霍漱清的耳朵。


    同時穿進霍漱清耳朵的,還有拳頭砸在牆上那一聲聲。


    霍漱清起身,走到牆邊,走到蹲在牆邊抱著頭無聲抽泣的覃逸飛身邊。


    他拉過覃逸飛的手,覃逸飛慢慢抬頭看著他。


    “男子漢大丈夫,何必這樣對待自己?再難的事,總會有辦法解決!”霍漱清的聲音嘶啞,拉著覃逸飛站起身,拉著他坐在椅子上,開始給覃逸飛的手指消毒、纏紗布。


    覃逸飛雙眼模糊望著霍漱清,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霍漱清照霍他的時候。他別過臉,閉上眼,淚水止不住地從眼裏湧出去。


    酒精碰到他手指上那血肉模糊之時,覃逸飛的手攥緊了。


    “你啊,真是個孩子,小飛!”霍漱清歎息的聲音,突然飄進了覃逸飛的耳朵。


    覃逸飛的手顫抖著,嘴唇顫抖著,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霍漱清給覃逸飛的手纏上紗布,望著覃逸飛臉上的淚痕,起身拍拍他的肩,沉聲道:“沒事的,她,會好的,沒事的!”


    等覃逸飛睜開眼的時候,教習室裏,隻有他一個人。


    他苦笑了。


    是啊,在霍漱清的眼裏,他就是個孩子,他這個孩子啊!


    霍漱清走過手術室,在那扇窗邊看了一眼裏麵正在從死神手裏搶奪蘇凡生命的醫護人員,快步走出了手術室。


    走過手術室走廊拐角處的更衣室時,霍漱清停下腳步走進去,裏麵的護工忙幫他滅菌服換掉。


    “霍書記,齊秘書長來了。”馮繼海忙走過來說。


    “哦,他在哪兒?”霍漱清問。


    “在外麵的醫生辦公室。”馮繼海道。


    霍漱清換下衣服,快步走出手術室。


    他一出手術室,外麵等候的其他病人家屬都圍了上來。


    “霍書記還有重要的事,請大家先讓一讓!”守候在手術室外的警察上來道。


    到了這個時候,圍在這裏的病人家屬幾乎都知道了裏麵那個中槍搶救的女人,就是書記的新婚妻子。盡管新聞裏沒有說受害者的身份,可是,從現在的情況分析來看,應該就是你書記的妻子沒錯了。


    “霍書記,別擔心啊!”


    “霍書記,你太太會好的!”


    大家紛紛安慰他。


    霍漱清原本準備直接去醫生辦公室見齊建峰的,現在,卻停下腳步,和每一位向他表示關心的陌生人握手致謝。


    齊建峰透過辦公室門上的玻璃,看見一步步走來的霍漱清,心頭不停地歎息。


    “你怎麽過來了?”霍漱清推門進去,問道。


    “覃書記下了命令,不讓任何人來醫院看你,派我過來幫幫你,還有些事--”齊建峰拉著霍漱清的胳膊,和他一起坐下,“現在情況不太妙,公安局那邊封鎖消息,可是,外麵老百姓到處傳說榕城的黑勢力已經向政府領導家屬動手,有些亂了--”


    霍漱清麵色沉重。


    “你這臉--”齊建峰猛地看見霍漱清嘴角的傷,問。


    “沒事。”霍漱清擺擺手,問。“覃書記什麽指示?”


    “覃書記的意思是,現在要以安撫群眾為先,不能出現恐慌--”齊建峰說著,覃逸飛推門進來,“逸飛,你來的正好。”


    “我知道了,需要我做什麽?”覃逸飛問齊建峰。


    三個男人互相看了一眼。


    “省市電視台,還有移動電信那邊都已經做好準備,下午五點準時同時向全省所有的用戶發布‘六三槍擊案’的初步調查結果,淡化蘇凡和劉書雅的身份背景。逸飛,屆時,請你配合你的公司也發布這些消息,和官方保持同步--”齊建峰道。


    “沒問題,我這就安排下去。”覃逸飛道。


    齊建峰看了一眼覃逸飛纏著紗布的手,還有霍漱清的嘴,立刻明白了情況,卻沒有說。


    霍漱清卻搖搖頭,道:“這樣根本不夠。”


    齊建峰和覃逸飛都看著他。


    “覃書記的擔心是對的,眼下最要緊的就是不能引起恐慌。老百姓不會去想劉書雅是哪裏弄得的槍,為什麽要對蘇凡下手,如果把這件事歸結到最近的掃黑上麵,恐慌就不會終止。”霍漱清道。


    “那你的意見是什麽?”齊建峰問。


    “事件的定性和掃黑完全剝離,歸結到個人恩怨上,就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霍漱清道。


    “可是,這樣的話,會把你牽扯進去。”覃逸飛道。


    霍漱清看著覃逸飛,道:“如果全市,乃至全省老百姓對這次的掃黑產生恐慌,造成的後果不堪設想。而且,也會影響到辦案的方向,容易將打擊對象擴大化,那樣才是最大的麻煩。將案子定性會個人恩怨引起的刑事案件的話,隻要抓住一個方向,那就是槍支的來源,這個雖然麻煩,可是,畢竟我們的槍支管控很嚴,老百姓都是知道的,管控槍支,這樣就會減少事件的負麵影響。”


    齊建峰沉默不語。


    霍漱清看著他。


    “省公安廳正在召開這次槍擊案的專案會議,政法委孫書記去了,你的意見,還是盡快向覃書記報告。”齊建峰說著,起身。


    “我們一起去,我當麵向覃書記報告。”霍漱清道。


    “不行,你留在這裏,蘇凡還沒脫離危險,你怎麽可以離開?”齊建峰道,說著,他語氣放緩,“老霍,工作的事,交給別人去做,你現在是受害人的丈夫,你,不能走,現在,這裏才是你的崗位!”


    “哥,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天,不會塌下來!”覃逸飛輕輕按著霍漱清的手臂,道。


    霍漱清點點頭。


    齊建峰和覃逸飛拉開門出去。


    與此同時,覃春明將蘇凡中槍一事,打電話告訴了正在陪同主席視察工作的曾元進。


    曾元進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以至於聽到覃春明說的那一刻,他的腦子裏嗡了一下。


    “醫生正在盡力搶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覃春明道。


    “我知道了,謝謝你,春明。”曾元進扶著窗邊的欄杆站著,看向外麵,低聲道,“醫院方麵,多謝你安排了,我可能沒辦法趕過去--”


    “嗯!”覃春明道。


    “好,那就這樣吧!我先掛了。”曾元進道。


    電話掛了許久,曾元進都一直站在欄杆邊,心裏,如同被一個巨大的塞子堵上了,憋悶死了。


    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好端端的一個孩子,中了五槍--


    一想到蘇凡的笑容,曾元進就煩悶的不行,手在欄杆上一下下的拍著。


    文茵,還不知道啊!


    “泉兒--”曾元進想了想,給曾泉打了過去。


    “爸,什麽事?”曾泉正在辦公室裏批閱文件。


    “迦因,出了點事,可能晚上就會被送去京裏的醫院,你覃叔叔已經安排好了,你把手頭的事安排一下,趕緊回家,等迦因到醫院了,你就過去--”曾元進道。


    曾泉一下子驚住了。


    “爸,她,怎麽了?”曾泉還不知道榕城槍擊的事情。


    “沒什麽,就是出了點事,你先回家,不要跟家裏的人說這事,特別是你文姨。”曾元進說著,突然一回頭看見秘書就站在幾步以外的地方對他點點頭,“先這樣,等會兒你給霍漱清打電話問一下他們什麽時候可以到京裏,其他的,不要多說。”


    “可是,爸--”曾泉道。


    “她,是你妹妹,記住你的身份!”曾元進說完,強忍著心頭那難言的痛,走向了秘書。


    “主席在找您!”秘書道。


    曾元進點點頭,快步朝著會議室走去。


    招招手,秘書走近身,曾元進停下腳步,對秘書低聲說:“你給霍漱清打個電話問一下迦因的情況怎麽樣了,然後再打到覃書記那邊,了解一下案件的調查情況,隨時跟我報告。”


    秘書一愣。


    “是!”秘書道。


    “還有,給家裏打電話說一下,家裏任何人聽到風聲,都不許跟夫人講,讓小徐盯著夫人,不要讓她看到任何槍擊案的報道。”曾元進道。


    “是,我知道了。”秘書應道。


    曾元進說完,就走進了會議室。


    迦因,槍擊--


    秘書的心,也猛地涼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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