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凡再次醒來的時候,臥室裏空無一人,她猛地坐起身。


    他走了嗎?他父母要過來,而且他母親昨晚還--他應該回家去的,她怎麽可以霸占著他呢?


    雖說這麽想,可她還是舍不得他走。他出差不在是一回事,可他明明在雲城,卻不能和她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蘇凡望著空蕩蕩的臥室,心裏,似乎也空了。


    不能,不能,你怎麽這麽小氣了?一點都不理解人。換做是你,難道不該好好照顧父母嗎?蘇凡,你要理解他的難處,明白嗎?


    這麽想著,蘇凡才覺得身上有汗,黏糊糊的,感覺到了被窩裏的那個暖水袋,鼻頭一酸。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把暖水袋放進被窩的,家裏好像沒這東西,他一定是出去買了。


    蘇凡啊蘇凡,他這麽關心你愛護你,你卻沒有第一時間為他著想,的確是你不對啊!


    從床上下來,她走出臥室,家裏的確是空無一人。餐桌上放著一張紙,那是他留的字條:


    “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了,晚上不過來了,你餓了就先自己弄點吃的,張阿姨晚點會過來。照顧好自己。霍”


    他總是很忙的,今天一天沒去上班,又出差好幾天,肯定有不少事等著他--


    蘇凡趕緊走到玄關,從包包裏掏出自己的手機,給他發了條短信:


    “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別太累了,注意休息。”


    發完了短信,她把手機貼在胸口,閉上雙眼露出笑容。


    什麽都不想吃,可肚子已經有點抗議了,她就取出高壓鍋,給自己熬了點小米粥。


    霍漱清接到蘇凡短信的時候,的確是在忙一些事。


    就在剛才,通車半年的橫跨上清江的元通大橋的引橋發生了坍塌事故,一輛攪拌車從引橋駛向濱河南路的時候,橋猛地從攪拌車中間的地麵裂開,攪拌車車尾被懸空卡在裂縫中,車頭掛在裂縫中間。然而,攪拌車本身重量不輕,車身的絕大多數重量都集中在車尾部分,車子如此懸空掛著,隨時有掉下去的可能。再加上事故發生的時候,正值交通晚班高峰期,原本就擁堵非常的濱河南路,徹底被堵的水泄不通。攪拌車後麵跟著的車輛,有些刹車不及的,直接就撞在了橋的護欄上,現場一片狼藉。再後麵的車子則全都停在了橋上不敢動,交警趕來,趕緊疏導車流從上清江北岸引橋下橋,選擇其他的線路行駛,封鎖了大橋從北向南的車流。


    霍漱清接到電話,協調交警、消防、衛生局展開事故的搶救,自己則趕緊開車往事發地趕。可是,濱河路上元通大橋南端前後五六公裏都被堵死,完全動不了。霍漱清隻得將車子停在半路上的水車公園門口,從公園門外的自行車租賃處,租了一輛自行車趕往元通大橋。


    馬路上,接連不斷的聽到汽車的喇叭聲,都是司機們焦急的催促。


    堵車的時候,自行車顯然是絕佳的交通工具。十來分鍾後,霍漱清趕到了事發地,那裏隻有騎著摩托車趕來的交警在疏散交通,大橋上事故發生的地方,急救車和消防車停在後麵,消防隊員開始將事故傷員從車裏解救出來,醫護人員也已經做好準備開始現場搶救。


    霍漱清抬頭看著那隨時都會掉下來的攪拌車,跟交警隊的負責同誌一起上了引橋。這時,他才發現事故比他在電話裏聽到的報告要嚴重。


    緊接著,市裏相關單位的領導以及大橋施工方、監理方的負責人也都從上清江北岸趕了過來,媒體記者也來了。


    這條新聞,立刻從雲城傳遍了全省,甚至傳到了全國。


    夏日的夜,來的很晚,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天還不怎麽暗。


    由於車禍在前,霍漱清便指揮眾人以救人為先,在大橋上,麵對著那些追問的記者,霍漱清說雲城市市委市政府會組織有關方麵徹底深入調查事故原因,追究事故責任。現在還不清楚事故到底因何而發生,提建橋過程中涉及的腐敗問題還為時尚早。別的記者心裏明白這個,卻也沒問,隻有江采囡,她直接問霍漱清“霍市長,如果此事牽扯官員的腐敗問題,請問雲城市如何解決?”


    這個江采囡,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霍漱清心想。


    “如果涉及到了腐敗問題,不管牽扯到誰,我們都會一查到底,絕不姑息!”霍漱清說了句很公關的話。


    “相信霍市長會給大眾一個滿意的答複!”江采囡道。


    車禍傷員們全都救了出來送進了醫院,那輛攪拌車的司機也被救出,車子正在那裏等待著消防員的處理。濱河南路進行了局部的交通管製,交警部門通過各種媒體提醒市民繞道行駛。


    從事故現場回來,霍漱清坐上了自己的車子,馮繼海陪同他回家。


    “這座橋的底細,查到什麽了沒有?”霍漱清問。


    “查到了一些,這座橋從立項到招標,是交通局已經退休了的宋局長主持的,競標到的企業是省路橋公司下屬的一家,經費是???”馮繼海掏出一個小本,認真地匯報。


    霍漱清坐在後座聽著,一言不發。


    “不過,這座橋的建設費用到現在都沒有完全結給施工方。”馮繼海道。


    “我知道了!你給李秘書長打電話說一下,讓他安排明天上午八點,交通局、省路橋公司、建設方、監理方、財政局,還有劉副市長一起過來開會。”霍漱清道。


    “是!”馮繼海說完,立刻給市政府秘書長李嵐打電話。


    就在這時,市委書記趙啟明的電話來了,霍漱清看了下趕緊接上了。


    “霍市長,這個大橋的事,我剛剛看見了,我明天下午就回來,這個事兒,該怎麽定性,你還是不要操之過急,慢慢查清再說。我看到有些記者說這裏麵有什麽腐敗之類的,你是市長,該有個判斷力。”趙啟明直接說。


    “趙書記放心,我心裏有數。”霍漱清應道,又說,“您還有什麽指示?”


    “沒什麽,我相信霍市長會處理好的,這也不算是什麽大事故,不用過於重視。你太重視的話,反倒會讓我們被動。現在還沒開始調查,就有那麽多閑言閑語。你也懂的,社會上謠言一多,我們的處境也就難了。市裏還有那麽多工作,正能量的那麽多,我們要多關注那些,多宣傳那些--”趙啟明道。


    霍漱清聽著笑了,道:“趙書記,您說的對。這個宣傳方麵的,我們是不是得專門開個會討論一下?我們市裏的宣傳部門,的確--您也知道的。”


    趙啟明突然覺得嗓子裏哽了隻蒼蠅,臉上的肌肉不合節拍地鼓了。


    霍漱清這小子,不管什麽時候都想著跟他做對!可是,他也沒辦法,宣傳部門是他控製的,現在他自己說宣傳有問題,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他怎麽一下子就沒意識到這一點,讓這小子鑽了空子?


    “這個問題,我們稍後解決,現在最重要的是事故的處理--”趙啟明道。


    霍漱清卻不讚成,道:“趙書記,您剛才說的很對,如果社會上有太多消極的言論和宣傳,對我們的工作很不利。所以,我認為,在調查事故的時候,宣傳方麵該有怎樣的導向,我們必須有個明確的意見。”


    這小子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而且也句句在點子上,他總不能不同意吧!要不然,到時候出了什麽亂子,他可就被動了。


    “還是霍市長考慮全麵,那就這樣,你們先處理事故,明天晚上咱們幾個常委再開個會,討論宣傳的問題。”趙啟明道。


    “好的,我知道了,趙書記放心!”霍漱清道。


    說完,趙啟明那邊就掛了電話,霍漱清也收了線。


    趙啟明自己挖的坑,他就要讓趙啟明自己跳進去!


    霍漱清回到家裏,父母、孫蔓還有桐桐快要吃完晚飯了。


    “還沒吃飯吧!趕緊坐過來吃飯,我去給你盛。”孫蔓忙對他說。


    “我沒胃口,隨便吃一點就行了。”霍漱清走進洗手間去洗了個手擦了個臉。


    馮繼海問候市長的家人,就準備走了。


    “小馮坐下來一起吃,現在都餓壞了吧?”薛麗萍對馮繼海道。


    “不了不了,我--”馮繼海忙說。


    “沒事,看你們也累成那樣了,今天就坐下來一起喝點酒。”霍澤楷接著說,又對張阿姨說,“拿瓶白酒出來,今天我跟小馮聊聊。”


    “爸,您可不能喝啊!”孫蔓道。


    “哎呀,沒那麽嚴重!”霍澤楷道,看著兒子過來了,說,“一起坐下來喝兩杯。”


    霍漱清看了父親一眼,又看看馮繼海,對依舊站在一旁的馮繼海說:“留下來一起吃。”


    聽市長這麽說,馮繼海忙謝過領導。


    一家人的晚飯本來已經快結束了,張阿姨便趕緊又回廚房重新弄了幾個下酒菜,孫蔓陪著婆婆,帶著桐桐離開了餐廳。


    說是陪喝酒,可霍澤楷隻是坐在一旁聊天,眼前放著一小杯酒,基本不怎麽動。三個人聊的都是工作的事,桐桐本來想坐在一旁聽的,覺得好無聊就走了。等馮繼海回到家裏,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馮繼海走後沒多久,霍澤楷也就休息了,霍漱清回房間洗澡,準備看書睡覺。


    本來是一個人經常睡的床,現在突然看著多了一個人,霍漱清感覺怪怪的。


    “我還要看些資料,你自己先睡。”他對孫蔓道。


    “你怎麽又沒有把頭發擦幹就出來了?”孫蔓沒有回答他,起床走向他,問道。


    霍漱清摸了把頭發,和蘇凡在一起的時候,每次都是蘇凡給他擦頭發吹幹頭發,現在--


    “沒事,天熱一會兒就幹了。我先出去了。”霍漱清說完,就走出了臥室。


    他的語氣冷淡,孫蔓覺得心裏很難過。可是,至少他沒說他要去另一間房子睡。


    霍漱清坐在電腦前,深深歎了口氣,打開電腦。


    雲城新聞、江寧省的新聞裏,今天的事故占了很多報道的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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