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兒升空,皇上還沒起,魚蝶兒坐在榻前看著他的睡顏,想著方才奴才對她說的那些話,涵蓋了這幾年他為她所做的一切一切。


    他的絕望、他的思念、他的深情、他的不甘、他的希望……直到為了讓她現身而不惜傷害身子。


    她的心是震撼的,沒有想到他會對自己情深到這等地步,她以為就當她死了,時日一久自然就能將她忘了。


    後宮之中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沒有她,他是要當皇上的,皇上還能缺美人陪伴嗎?


    卻怎麽也沒想到,他竟後宮虛設,心也隻留給她一人。


    然後還將自己也弄成了這副模樣,他是怎樣的鐵骨鋼軀,如今竟能弱的這般不堪一擊。


    眼前的這張臉,英俊的足以令人目不轉睛,可卻還有令人無法忽略的憔悴。她忍不住心疼地輕撫。


    一個聲音在她的心底叫囂著,不可以再折磨他。


    他生在皇家不是他的錯,他當了皇上也不是他的錯,前世的仇與他無關,未來的不確定也不能成為辜負他的理由。


    魚蝶兒無比認同這個聲音,她突然不願再去顧慮什麽,什麽過往,什麽未來都無足輕重了,此刻,她隻想要與他相守,能守多久便多久。


    花開或是刹那,卻盛如芳華!隻要相守的時候是彼此愛著的,又何必管它能長久到何時?即便有一日愛情的溫度淺了,也比空留遺憾要好。


    況且,她覺得應該相信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表明,他對她的心意亙古難變。


    他醒來時,已是夜半,不知道是否做了噩夢,他眉心一悸,呼的坐起身,睜眼對上她漾著溫柔的清眸,他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心有餘悸道,“小蝶,你還在就好,朕夢見你走了,可把朕嚇壞了。”


    她看著他盈然而笑,“隻是個夢罷了。”


    他連聲附和,“對,對,隻是個夢罷了,作不得真。”抬眼望了望窗子,外麵似無光亮,不僅問道,“什麽時辰了?天都黑了。”


    “再有三個時辰天就亮了。”她笑笑地回道。


    皇上皺眉,“朕竟睡了這麽久?你就一直坐在這兒?”他一把掀開被子下了榻,便往外走,神情不悅,口中說著,“這些個奴才……”


    魚蝶兒疾步跟上,拉住他,“敷了藥傷口在複原,別亂走動,還是回去躺著吧。”


    “可是他們……”皇上生氣道,“怎麽能讓你一直坐在這兒守著?也不知道叫醒朕。”


    “他們也是為你好,想讓你好好休息,說你許久沒有睡安穩覺了,怎舍得叫你?”


    她把他拽回來,他卻隻肯坐著不肯再躺,“不睡了,朕又不是紙糊的,沒這麽嬌氣,而且傷口似乎感不到疼了。”皇上下意識撩起衣衫看了看,很是訝異,“傷口竟然結痂了?”


    “那是自然,我師傅的藥謂之靈丹妙藥也不為過,千金難求的!”她眉眼俱是驕傲,之後又叮囑道,“但也不能因為藥好就大意,還是要好好歇著養幾天,且風寒還沒好呢。”


    “你說怎樣就怎樣,聽你的。”他倒是難得這麽順從。


    或許是底子好,或許是人逢喜事,心情好胃口好,加上太醫院開的補藥也乖乖喝了,不過幾天的功夫,皇上便容光煥發、神采飛揚起來。


    早朝也照常上了,其餘的時候便是陪伴她。


    隻是魚蝶兒卻不肯出皓月齋,還讓他勒令皓月齋的奴才不準將她回來的事泄露出去,皇上苦惱又不解。


    “小蝶,你在顧慮什麽?難道朕不能與你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她何嚐不想?


    可是四年前她這個人就等於從世上消失了,誰都知道晉陽王妃病逝。


    如今怎麽說?又活了?還是因為耍了心計,所以根本沒死?


    讓天下百姓如何猜想?


    讓太上皇如何自處?


    “皇上,既然晉陽王妃已死,那就讓她死到底吧,何必再掀波瀾?”


    “怎麽?你還是要離開朕?”他眸中一片慌亂。


    她搖頭,“我想以全新的身份留在你身邊。”


    這是她這幾日深思熟慮過的,這樣對所有人都好,對她的家人也是好的。


    至少,將來不會有人因為她的緣故而牽扯到家裏人身上。


    “好,朕就給你全新的身份。”他想也沒想便允了。


    不管她要什麽,隻要他能辦到。


    很快,一道聖旨差點驚掉許多人的眼珠子。


    皇上竟然要選秀了。


    之前皇上冷落後宮的種種行為,雖然不完全被人知,但是捕風捉影的也聽說過一些,將後宮女子賞賜出去,且至今未有子嗣。


    便有好事者生出許多猜測,說好聽的是不喜女色、一心朝政。說不好聽的居然說皇上或許是癖好特殊,不喜歡女人……


    如今竟然要選秀女?


    莫不是開竅了,天下昌平、朝堂寧靜,也該充裕後宮了。


    不管如何原因,聖旨下達,這事便入了章程。


    曆經半載,經過層層篩選,最終入宮麵聖的有兩百三十名傾國佳人。


    皇上坐於龍椅之上,一改往昔淡漠冷肅的麵容,居然顯得有些激動和緊張。


    他如此態度,倒是令一旁的太監都手足無措了。


    佳人們站成數排,皇上的目光掃視過去,當視線停留在其中一名女子身上時,龍目陡然一亮。


    隔著很遠的距離,那名身形略顯纖瘦,容貌卻極為美麗的女子並不躲閃皇上的目光,直直的望過來。四目相對,她眼中竟不由得閃著淚光。


    皇上勾唇一笑,奪目璀璨。


    在場的宮人順著皇上的目光看過去,瞬間都有些恍惚,那女子的打扮並不華貴,可是長的實在打眼,不僅僅因為貌美,還因為她實在太像已故去的王妃了。


    那日,兩百三十名秀女,皇上隻擇取了一人。


    而且當即便下了聖旨,封她為妃。


    選秀入宮,直接妃位,前所未有。但卻無人敢提出異議,當今皇上的威嚴沒人敢挑戰。


    聽說那女子偏偏還膽大,入宮以後竟不願去皇上安排的宮殿,居然還要自己挑選住處。


    皇上是天子,金口玉言,她竟然敢違抗聖意。


    當她說想住喜棉宮時,旁邊的太監宮女更是暗自替她捏著一把汗,那可是魚王妃的舊居,她開口要住?皇上一定會龍顏震怒的。


    誰知皇上竟然未動肝火,反倒好脾氣的應了。


    眾人驚呆的同時,自認找到了答案,因為她長的太像王妃,皇上愛屋及烏吧。


    皇上為新妃賜封號‘安’取平安之意。


    對她,他沒有任何要求與期許,隻希望從今往後她能平平安安,無疾無憂。


    安妃從此住進了喜棉宮,而皇上除了上朝或是在禦書房批閱奏折之外,其餘的時間便是在喜棉宮陪伴安妃娘娘。


    一個從王妃逝去便近乎薄情的皇上,如今卻突然眷戀起後妃,著實令人愕然。


    多數奴才認為皇上是將對王妃的一片深情轉嫁到了安妃身上。


    而皓月齋裏自然是有奴才知內情的,但因皇上曾傳下口諭,所以便守口如瓶。


    有了安妃做主子,喜棉宮的地位自然崇高了起來,不亞於曾經王妃還在時。


    下了早朝,皇上便換了一襲素袍,一身的冷然和霸氣就此斂去,到喜棉宮時,安妃正巧在院子裏。


    他過去,自然的將她半擁著向殿內走,“今兒天冷,出來做什麽?”


    “我披風厚實,暖和著呢。”她頑皮的反駁。


    那披風上繡著水芙蓉,清冷雅致。看起來倒的確很厚,帽簷還鑲了一圈狐狸毛,白瑩瑩的趁著她紅撲撲的粉頰,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他便笑了,“司衣監的手藝倒是見漲,不過再好的衣裳,朕覺得隻有你穿,才別有一番味道。


    她刻意忽略了後半句,接他的前半句,“是啊,這次送來的衣裳都很好看,可惜都是冬天的,這眼看著冷天就要過去了,再不穿就浪費了。”


    按製,司衣監每年沒季都會為後妃做新衣裳,到了來年,定然不會穿舊衣了。還真是可惜了這些好看的衣裳,房裏有火盆,也隻有出門穿了。


    “為了不浪費所以大冷天的穿著披風在院子裏?倒是難為你了。”皇上覺得好笑,“朕的愛妃可真是勤儉持家。”


    “你這是取笑我嗎?”她仰著臉問。


    進了殿,皇上將她按在椅子上,然後坐在她旁邊。


    “不是取笑,而是誇讚,不止是誇讚,朕還要封賞你。”


    她連連搖手,“不要了,那些珠寶首飾庫房都放不下了。”


    自打進了宮,雖然沒多少日子,可是皇上都賞賜了不知多少回了,衣裳首飾不計其數的往這送,又騰了幾間屋子做庫房都不夠,安妃覺得實在是沒必要。


    皇上眉眼帶笑,“這回,朕不賞這些俗物了。”


    第二日,慶俞便親自帶了聖旨到喜棉宮來。


    宣讀以後,慶俞樂嗬嗬的向安妃賀喜,“奴才恭喜娘娘晉封皇貴妃,攝六宮事。”


    奴才們也都跪地齊賀,“恭喜娘娘晉封皇貴妃!皇貴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安妃表情古怪的看著一眾奴才,心中暗暗叫苦。


    皇上這回玩大發了,說這回不送衣裳首飾這等俗物了,她還以為有什麽稀罕玩意兒呢?原來改加官進爵了。其實也挺俗的,而且還更招忌恨。


    一入宮就封妃,已是萬眾矚目,現在沒多少日子就加封皇貴妃。


    皇貴妃在四妃之上,等同於側後,這晉升速度和地位的尊崇,不是要讓後宮的女人恨死她嗎?


    猛然想起這後宮裏好像根本沒有什麽妃子,安妃這才有點釋然。


    暗自慶幸,好在是沒有啊,否則不得生吞活剝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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