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鬆沉浸在了奴才也是人,這句話裏。


    這句話又有多少人會這樣看呢,那麽多主子對奴才非打即罵,像對待一條狗,有時候還不如一條狗。


    可大人卻說奴才也是人。金鬆覺得就衝著這句話,就衝著把奴才當人,把太監當人,也要永遠的忠心不二。


    自六歲挨了那一刀,那無可比擬的切膚之痛,心靈之傷,使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算人了。不男不女,不陰不陽,像是個行屍走肉的遊魂。可他卻不能倒下,總還要當差領月銀,稍回家裏的。他是長子,除了為家裏承擔,別無選擇。


    悄悄拭了拭眼角,將腦子裏的雜念收起來,去膳房吩咐他們預備晚膳事宜去了。


    今日司膳監送來的東西著實的好,這一頓可謂是豐盛極了。


    先是做好一桌子大菜,燒羊腿,燉羊蹄,紅燒魚……包子饅頭也全蒸上。


    然後是兩個大的湯鍋,一鍋燉的鮮嫩肥美的魚,另一鍋燉的羊骨和豬骨。


    熬的濃白的骨頭湯,放上薑片,撒上一小把花椒,幾段蔥白,十來個小辣椒。然後就可以用來做燙菜了,後園子裏架起了炭火爐子,直接把鍋挪過去,菜品慢慢的下,邊吃邊放著,省時又多樣化。能吃的幾乎全洗了切了備用。


    排骨、魚肉、雞翅膀、雞腿、鴨舌、羊肉、牛肉、裏脊肉、蝦貝……


    筍尖剖開,豆幹斜切成片,木耳泡發後撕成小塊,大白菜橫切成兩段,菜花洗淨後切小朵,蘑菇粉條等菜蔬也一應備停當了……


    怕湯不夠滿足各人的口味,還擺了一溜的佐料味碟。


    芝麻醬,辣椒油,花生醬,小鹹菜,蒜沫,香油,蔥花,香菜碎等。


    所以雖然是幾十個人的飯菜,但是除了那一大桌子主菜外,這湯鍋的燉菜是不費事的,很快就能好。所以沒用很久便能開飯了。


    後院裏本空曠無人,隻有些花木石桌,因為要設宴又擺了桌椅,人頭攢動,也熱鬧了起來。


    魚蝶兒坐定了,奴才們分兩溜站開,臉上都有著喜氣。


    “都許久沒吃過像樣的了,就不用拘禮了,直接開席吧。”魚蝶兒也不想廢話,現在吃才是最緊要的。


    眾人本來還打算聆聽一番教誨,想不到主子這麽直接,頓時歡喜的謝恩。


    住處離這第三進院子也不近,實木桌子又重,而且他們壓根不敢想能坐,就站著吃吃就行了。所以隻抬了兩張桌子來,魚蝶兒坐的這一張,是沒人敢來的,另一張是想著掌事太監與掌事宮女能得恩準的坐一坐。


    所以魚蝶兒命開席後,眾人就端著碗,圍著鍋邊夾著菜吃。金鬆笑盈盈的看著,沒過去,隻站在魚蝶兒身邊伺候著。


    秋鶯與牡丹離開以後,魚蝶兒可能是怕觸景生情,不太願意奴才在旁伺候,特別是宮女,所以一般除了霜兒,其餘人都在殿外守著,夜裏也不用在殿裏守夜。就連掌事宮女除了回稟事情以外,魚蝶兒也不與她多話。


    隻有霜兒還能近身,做些端茶倒水的差事。好在也會梳頭。魚蝶兒不苛刻,要求也不多,所以倒是也能伺候的過來。


    金鬆覺得應該是因為霜兒長的有點像秋鶯。臉上那顆痣也很像。


    許是怕主子落寞,也或者是擔心就一個宮女伺候不周到,所以金鬆倒是殷勤的做著伺候主子的差事。


    眾人也琢磨到了她的忌諱,沒事也不到跟前遭煩。


    園子裏是有幾個石桌子的,涼亭子裏也有一個,魚蝶兒便招呼眾人可以隨意坐,兩張新擺的桌子也可以坐,宴席嘛,站著吃總歸不像個樣子呢。特殊的情況規矩先放在一邊也未嚐不可。


    眾人便三五一群的找石桌子坐了,另一張桌子也坐滿了,金鬆與掌事宮女還有幾個膽大的就坐到了魚蝶兒這一桌子。


    霜兒今晚給魚蝶兒沏的茶是君山銀針,這茶未沏泡前是極其可愛的,葉芽滿披茸毛,色澤金黃光亮,衝泡時芽尖衝向水麵,懸空豎立,然後慢慢沉入杯底,像群筍出土,又像銀刀直立。茶色淺黃,味道清甜。賞心悅目又好喝。


    鍋裏的湯噗通噗通的翻滾,各樣預備好的材料接二連三的放下去,分食一空,再接著放下去。底下的炭燃起的火不大,卻足以維持燒沸一鍋湯。各自盛了一碗菜,拿著饅頭包子的就著,端到石桌子上去吃著。頭頂上有明月的光輝,院子裏還點了數十個燈籠,是很亮堂的,四周花木噴香,在這吃飯,飯量都大增。


    魚蝶兒端著茶碗靜靜的喝茶,看著眾人熱熱鬧鬧的吃著,微微一笑。


    這沉寂消沉了許久的喜棉宮,似乎也該有些生機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能過一天好日子便過一天好日子吧。前路如何?所有人都是未知,無論是主子亦或是奴才,就連那至高無上的君王也要遵從命運的安排。過好當下才是緊要的。


    闔宮歡慶的宴擺在後園子裏,其實是她希望不遺漏了秋鶯,即便隻是魂兒了吧。那夜夢魘,她隱約覺得秋鶯沒有離開,應該是留在這喜棉宮的,在另一個世界以另一種形態默默的留在自己身邊,關心著自己的一切。怎麽也不能讓她失望,或許她還指望著自己為她報仇呢,所以不甘心去投胎。怎麽能不振作呢?即便有一日毒發而亡,在活著的時候也要好好的活,把秋鶯那份一起活出來。


    秋鶯,小丫頭,我一定會盡力為你討公道,讓你含笑九泉的。望著院子另一頭的一處,她袖下的雙手不自覺的攥緊。


    偷偷葬的不敢立墳頭,不敢樹碑,所以地麵是平坦的,後來移栽了一顆桂花樹苗。長的倒是生機盎然。


    “大人,大人?”金鬆看她臉色不對,輕輕喚道。”今兒的魚火候好,獅子頭的味調的也比以往更有長進,您嚐嚐?”


    魚蝶兒回過神來,應他的話吃了幾口菜。雖然有人與她同坐一桌,還是有些拘謹,都是低著頭,小口小口的默默吃著碗裏的,不敢說話。


    她想緩和下眾人緊張的心情便沒話找話,抬頭看著那一輪明月,笑道:“今兒月色可真好,透亮的。”


    “是啊,今兒月明星稀,倒是比中秋的月更適合賞了。”霜兒也抬頭看。


    月亮裏有著影影綽綽的影像,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另一個世界,那裏有嫦娥,有玉兔,有砍樹的吳剛。如果有,那她們看這個世間又是怎樣的呢?”


    若是看到這世間的紛紛擾擾,爾虞我詐,她們會不會也很鬧心?


    “不過中秋不光賞月,還有月餅吃。”一個小宮女喜悅道。


    “想吃月餅了?這還不簡單,明日讓膳房做些精簡的小月餅。”魚蝶兒含笑道。


    “太好了!太好了!謝謝大人。”小宮女與旁邊幾個相視一下,都笑起來。


    “奴婢幼時在家中,祖母給奴婢講嫦娥奔月的故事,大人,月宮裏真的有嫦娥嗎?”另一個宮女問道。


    另幾個小宮女聽她問,都巴巴的望過來,等著魚蝶兒答。


    “那是神話故事,不過,也許是有的吧。”魚蝶兒緩緩道。


    故事有的是編的,有的是捕風捉影,有的是真有其事,她還真的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神話中的那個世界。


    “神話故事流傳下來的可不少,牛郎織女的故事啊,灶王爺爺,灶王奶奶的故事啊。孔雀公主的故事啊,還有東海龍宮啊……”她像一個大姐姐般跟她們敘著話,雖然其中很多是比她還大一些的。


    “大人,你給我們講講吧,講講孔雀公主吧。”有人期盼的請求道。


    “我覺得東海龍宮肯定更有意思。”另一個人跟說話的那個爭了一句。


    “聽秋鶯姐姐說,大人講的故事可好聽了,經常講給她聽呢。”不知是哪個又冒出一句話,聲兒不大,卻都聽到了。魚蝶兒的臉也瞬間變了變。


    邊上有人用胳膊捅了她一下,她也發覺犯了魚蝶兒的忌諱,說錯了話,慌忙跪下。“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口不擇言。”


    “無心之過,起來吧。”她斂了不悅,淡淡道。“看這夜色多美,今晚咱們隻吃喝歡慶,不罰人。”


    見小宮女嚇得臉色蒼白,她也不忍怪她引起自己的傷心情緒,破壞了心情。唯有抬頭看天以作掩飾,防止眼淚掉下來。


    夜色裏的天空,星辰閃爍浩瀚如海,她是很愛看星星的,很小的時候,還住在山裏的,半夜睡不著,便支著小胳膊趴在窗縫裏往外看,再大點,便是搬了小竹椅坐在院子裏仰著頭看,後來坐在包子鋪的院裏,再後來家裏出事,入了宮,沒有心情再看。而重生以來,身負滿滿的壓力,早已沒有了看星星的雅興。不知不覺間,失去了多少美好的時光和好心情。


    記憶中的前世裏似乎還有一段日子是有月兒和星星作伴的,是鶴泰在山裏草屋裏養傷的那段時候,兩個人也會坐在屋前的小山坡上,靜靜的望天。不過那時候,可能是因為除了望天看星星也沒有別的可做。他太沉默了,半天不說一句話,像是有著眾多的心事,將人排斥在外。


    那時的她還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女娃,開心無憂,他越是不說話,她越是纏著他說,隻想把他那張冷漠的臉逗的有些表情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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