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咱們也快點過去。”崔離與魚蝶兒起身去往冰窖。


    不多時便到了冰窖的門口,崔離沒有直接推門進去,而是停住步子,對魚蝶兒提醒道:“要不你在門外等吧,這裏邊都是死屍,怪嚇人的,我怕你看了做噩夢。”


    她搖頭,堅持道:“沒關係,我也進去,或許能發現些什麽。”


    崔離執拗不過,心中也是希望她能有所發現的,便不再勸阻,領著他們前來的下屬從隔壁小房裏取了兩件棉披風,二人裹了,崔離才伸手推開了冰窖的門,一股冰涼氣息立刻迎麵撲來,如寒冬臘月的冰雪天氣一般寒冷。魚蝶兒不禁又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冰室裏有著好幾個人,在對那些屍體檢查著,鶴泰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本王傳了城中經驗豐富的刺青師傅,還有從府衙借調過來的仵作,正在對屍身重新查驗。”鶴泰見二人進來,解釋道。


    魚蝶兒克製著心中的驚懼,也湊了上去看了那屍體幾眼。


    八名屍體分成兩排整齊的躺在八張石床上,無一息尚存,屍身是她們唯一留存在這世上的證明,在仵作的手下用一種神秘的語言,回答世人向死者的靈魂所提出的問題。


    魚蝶兒是見證過她們生前那最後的短暫時刻的,她們有著青春美麗的麵容卻做著最危險最狠毒的事情,刺客!猶如一朵朵有毒的鮮花,既美麗又危險。她們可能跟皇家,或者說跟任何她們要刺殺的人都是沒有仇恨的,她們隻是幕後者執行殺戮的工具!


    她們的人生從不由自己做主,隻是服從於命令,直到死去才是徹底的解脫。從另一個角度說,死亡對於她們也許並不可怕,反而是一種救贖。


    魚蝶兒有一種錯覺,這些死屍看上去反倒比生前還要美一些,一種安寧輕鬆的美。


    由於保存在冰窖中,屍身並無腐壞,不過顏色並不是灰白二字所能形容的,而是有一種死氣,還有大片的屍斑,由於這些刺客是在打鬥中死亡,從好端端到死去是發生在極短時間內的事情,所以屍斑出現的速度與程度也比因疾病而緩慢死去的人要快,要多。


    於是看起來令人作嘔,魚蝶兒雖然盡力克製了,還是忍不住的皺了眉,往那屍身上仔細的打量著。


    那刺青老師傅倒是一臉無懼的樣子,對著那刺青目不轉睛的查看著,而仵作更是看完了正麵,又挨個的將幾具屍體翻轉過去仔細的查驗,以便能探查到最詳盡最準確的結果。


    魚蝶兒看著這些屍身,隱隱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有問題。


    直到那仵作查看完了背麵,又將屍身扳回來的時候,那一個瞬間,魚蝶兒的目光正好落在了屍體的臉上,突然之間便抓住了那一閃而過的怪異感覺。


    原來不對勁就在於刺客的臉,這屍身的臉竟如活人一般!


    沒錯,怪異就在於臉,如果不看脖子和以下的地方,明明就像個活人,一張活人的臉,連皮膚的顏色都不曾變。


    雖然脖子鎖骨處也有著屍斑,彰顯著這就是一具屍體,可是麵部卻又是如此栩栩如生,光潔的額,緊閉的眼皮,結了霜的眼睫毛,尖尖的鼻子,小巧的嘴,簡直與活人無異。


    魚蝶兒自己都震驚這一發現,這太奇怪,也太匪夷所思了!


    這時,刺青師傅向鶴泰稟了自己細查的結果,所說果真如蝶兒先前所猜測一般無二。這刺青的確是死後才刺上去的,而且看著色情況應是五日左右的樣子。


    五日左右?不就是自己接手此案之前後嗎?鶴泰眯了狹長的鳳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仵作也結束了他的驗屍,稟報的倒是與先前案宗上所描述的一致,因為死因本就明確,又不是謀殺,所以就算是幕後指使者也沒必要在死因上麵作假。


    或許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對方才想出刺青這一招,想引開調查者的視線方向。


    這個仵作應是經驗豐富,也看出了刺青的問題,與刺青師傅所說也是一樣。


    “你們確定?”過了好一會,鶴泰沉聲問。


    “草民做刺青行當三十載了,絕不會看錯!”


    “卑職述職二十載,驗屍無數,對刺青之技也知曉一些,卑職拿腦袋擔保,這屍體上的刺青就如這位老師傅所言,一定是死後才刺上的,而且看這顏料上色程度應該就是在五日內,絕不會錯。”


    二人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小蝶?”鶴泰見她盯著那屍體,臉色異樣,便喚了一聲。


    魚蝶兒望了他一眼,遲疑的開口道:“我覺得這屍體的臉,像是有問題。”


    “臉有問題?”幾人異口同聲道。遂一同看向屍體的麵部。


    崔離畢竟是個通曉醫理的,或許之前也似乎覺出異常,隻是一時想不到這上麵去,畢竟太聳人聽聞了,現在經魚蝶兒一說,他隻望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涼氣。


    驚道:“好像是,這死人的臉怎麽不像死人,跟活人一般?”說著快步走向其他屍身,一具一具的看了過去,然後凜了麵容道:“全都是這樣!”


    那仵作捋著山羊胡也是一臉凝重與不敢置信,對魚蝶兒道:“姑娘真是好眼力,你怎麽看出來的?老夫方才也隱隱覺得有些怪,可仔細察查卻始終找不到症結所在,原來奇怪的竟在這臉上。”


    “太離奇了,真是太離奇了,死人的身子,活人的臉?”這太嚇人了吧,妖怪不成?刺青師傅隻覺一個激靈。


    幾個人一齊圍上去,又細細的看那栩栩如生的臉,越看越覺得毛骨悚然,刺青師傅更是腿肚子都打顫。雖然也是好幾十歲的人了,雖然他也接過給死屍刺青的生意,可是,可是這種事也是第一次見啊。哪有人死去多日,麵容不變的。


    “崔離,你看看會不會是這些刺客生前服用過什麽丹藥,駐顏的之類的,或是能在死後保持麵容不改的藥物。”鶴泰雖然也是有些驚訝,可還是比較鎮靜。


    “小蝶甚是細心,竟然發現屍體麵部有異,或者這便是個突破口。”他又道。


    崔離點頭,隨身拿出一個小盒子,從中取出一隻小藥瓶,一支特製的細針。打開瓶蓋倒出一些粉末撒於屍身麵部,又將針刺入。


    “王爺,這些屍體沒有服用過特別的丹藥。”片刻功夫,崔離便得出了結論。因為他是偽裝成太監在宮中,出來時亦穿的太監服,所以當著外人,便不再稱鶴兄,跟旁人一樣稱他王爺。


    “沒有服用過?”鶴泰緩緩道,眸光漸深。


    既然沒有服用能駐顏,能令死後麵容不變的藥物,那臉怎麽會如活人一樣?魚蝶兒疑惑之極,其他人也一樣,都是麵麵相覷,冥思苦想中。


    突然一個想法竄入她的腦袋,麵色不變?莫非本來就不是真臉,所以盡管人死了,麵容依然如生時。就比如,就比如前世鶴璧對自己那般?將自己掐死,然後在自己死後,命那道人用秘法仿了自己的臉做了一張人皮麵具,戴在另一女子臉上,那女子便如自己一般無二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舞姬突然變成了武功高強的刺客,便也解釋的通了。


    定是刺客潛入宮中,將真正的舞姬暗地殺害,然後做了人皮麵具戴上,自己便成了舞姬的樣子,那人皮麵具從真人臉上遝下,極其逼真,足能以假亂真。如此便順利的掩人耳目。


    “王爺。”魚蝶兒向鶴泰挪了兩步,輕聲喚了,對他使了個顏色,然後看向刺青師傅與那仵作。鶴泰立時心領神會。


    將門口的下屬叫進來,吩咐道:“領二位先到後堂休息安置好,派人保護。”又看向刺青師傅與仵作,甚是給麵子的客氣道:“待會堂上還需二位的證詞,就勞煩你們先在官衙後堂暫歇,待過了堂再送二位回去。”


    “王爺客氣,應該的,應該的。屬下份內之事,能為王爺效勞,乃屬下三生的幸事,莫說等過了堂,即便是待結了案再回去都成。”仵作一臉的懇切之情。


    “王爺辦案捉凶,亦是為民之安全,除暴安良,草民哪敢言勞,定當效犬馬之力。”刺青師傅也是信誓旦旦。


    畢竟刺青都能在刑部臨時做上,這刑部肯定有對方的人隱藏,所以事關案子的關鍵,魚蝶兒不想當著外人說,而且知道的越多越危險,萬一被滅口呢?所以這也是對二人的一種保護。


    那下屬將那二人領了出去,待腳步聲遠了,魚蝶兒才對鶴泰與崔離開口道:“我覺得這屍體的臉應該是假的,所以才不以這刺客的生死而變化。”


    “什麽,假的?你是說這刺客戴的麵具?”崔離叫道,伸手又去摸那死屍的臉,“看不出啊?這觸感也跟真人的臉一樣,什麽麵具能這麽逼真?”


    鶴泰眉毛一挑,似乎也為之一動,卻沒有說話,隻待魚蝶兒繼續說下去。


    “普通的麵具當然很容易識別,但倘若是精妙的易容術呢?用的是足以亂真的人皮麵具呢?”魚蝶兒提出了假設,因為她也不確定這刺客的臉到底是怎麽做的,但現在已經確定的是臉是假的,那畢竟是用了某種方法的。


    崔離覺得她說的有理,而且想要斷定也不難,反正屍身就在麵前,驗一驗便知了,他伸手在屍體下顎處細細探索,卻發現很是光滑,並無接口,便從小盒子裏找出一瓶藥水,在帕子上滴了幾滴,用帕子在下顎處來回的擦,擦了十幾下,又伸手去摳。


    這次一下便摳起一點膜一般的東西,兩指捏住輕輕一撕,一張薄如蟬翼的臉皮便隨著他的手被揭了下來。


    這麵具彈性極佳,撕下來一點沒有毀壞,還是完好如初,可被揭開了麵具的人臉,赫然呈了一副死屍的樣子。而且麵容猙獰,神態似怒似不甘。


    “竟像是秘法而製的人皮麵具?怪不得如此逼真!”崔離皺眉驚訝。


    看著他手中的麵具,魚蝶兒心中大為震動,竟與前世那老道做的自己的麵具材質很像,也許是一模一樣。見崔離像是知曉,遂問道:“公子可知道這種麵具的來曆?出自何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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