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後,鬼佛已經在等著我了,他脫去了僧袍袈裟,露出滿是疤痕的結實身體。他的皮膚和其他僧人不同,要黝黑一些,肌肉也更加紮實,隻是粗略的看一眼,就知道是練家子。


    “你去那裏。”他指著後院用竹子搭建的一張床,上麵放著一整草席。


    我沒有猶豫,躺在上麵了,出奇的,明明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卻感覺到一點兒的恐懼。


    因為命格,我失去了爺爺,失去了村裏人,失去了神婆,失去了平凡的生活,卷入如今的紛爭之中。


    生活索然無味的時候,我最想要的就是刺激感,如今我想要的,隻是回歸平平淡淡的生活。


    命格不是命,可沒了命格,卻能要了人的命。我沒有命,被天地排斥不容,每一次使用超出這天地賦予的力量的時候,就會引來雷劫,受到壓製。


    與此同時,命格也是我的保護傘,因為我不受規則的約束,我有無限的可能,就算是雷劫也不能奈我和。


    可現在不同了,命格被取走,我又沒了命,就算能活下來,接下來也會麵對天地無窮無盡的怒火。沒有人能夠從天地間的報複中活下來,至少我認為,我做不到。


    呼吸亂想之際,鬼佛已經走到我身邊了,他手裏拎著一把很奇怪的刀,問我準備好了嗎?


    我說準備好了,最好快一點,我怕疼。


    鬼佛咧開嘴一笑,毫不留情的戳穿我的表情,說我經曆這麽多了還會覺得疼,是怕死才對吧?


    我抬起頭看著他,目光平靜如水,沒有任何波動,說道:“我真的怕疼。”


    他愣了愣,握著刀的手緊了緊,說放心吧,隻是要心頭血,疼一下而已。


    “你真的不是一個佛,佛家講究慈悲,在你身上我看到的隻有狡詐和殺戮。”動手前,我說了這樣一番話。


    鬼佛深深看我一眼,沒有回答,手裏的刀已經刺穿了我的皮膚,紮在我的心髒上。


    人的心髒是除了大腦最脆弱的地方,所以對刀法的要求要很高。如果紮的深了,心髒停止跳動,如果紮的淺了,取不到心頭血。


    看得出來,鬼佛並不想要我的性命,他小心翼翼,額頭上全都是汗水,看得出來並不輕鬆。


    我咬著牙,甚至能聽到牙床咯吱咯吱的聲音,手指緊緊的扣住草席下的竹木,眼睛瞪大,額頭青筋隆起。


    疼,疼的無法呼吸,心髒好像一個漩渦一樣,有著巨大的吸力,將我的全身都朝著那一點拉扯。


    很快,鬼佛將刀取了出來,上麵對多出一顆跳動的血珠,凝而不散,顏色深紅。


    我鬆了口氣,胸口劇烈起伏,剛剛的一瞬間,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是第一顆,接下來還有六顆。”這個時候,我忽然覺得,鬼佛臉色的笑意猙獰可怖。


    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叫喊,鬼佛的手穩如泰山,沒有出現一點失誤,不知道在多少人身上取過了,很熟練。


    七顆心頭血全都取完,我感覺自己好像丟了半條命,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臉色蒼白,動都動不了一下,隻想著昏睡過去。


    鬼佛說,讓我先休息一會兒,他過一會兒再幫我縫合傷口上藥。心頭血被他放在一個金色的托盤中,轉身回了前殿,隻留下我孤零零的躺在後院裏麵。


    很快,前殿傳出一陣木魚聲,還有一陣肅穆的誦經聲。與大雷音寺不同,鬼佛的經文聽起來非但沒有安靜祥和之意,反而帶著陣陣淒厲怨恨之感。


    就在這時,我感受到天地間忽然變了顏色,眨眼間由晴空萬裏變得陰雲密布,空氣壓抑的讓人呼吸都有些困難,似乎下一秒就會坍塌下來。


    這時,前殿中的誦經聲更大了,天空中出現一個漩渦,好像一個漩渦一般,倒灌而下,在前殿上空旋轉。


    我被這驚人的景象驚呆了,有些不知所措,總覺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很不好的事情。可身子又沒辦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陰雲在我的頭頂形成第二個漩渦。


    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我感覺身子幾乎要被吸到黑洞裏,眼睛看過去,裏麵漆黑一片,好像要將人的靈魂都吞噬進去。


    我撇過頭閉上眼睛不敢去看了,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吸走,一點一點。慢慢的,我感覺到了一股憤怒的意識降臨,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發出憤怒的怒吼聲。


    睜開眼睛,漩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睛一樣的形狀,這就是那股意識利用烏雲具現化出來的東西。


    “轟隆隆……”悶雷聲響起,天色暗了下來,連閃電都見不到。


    天越來越陰沉,頗有一種黑雲壓城的氣勢,空氣有些沉重,我不得不大口呼吸,可還是覺得氣不夠用。


    幸運的是,那股意識的注意力不在我的身上,而是瞄準了前殿。


    又是一陣悶雷聲,震耳欲聾,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這一個聲音,花草樹木,魚蟲野獸,此時都沒了聲息。


    寂靜,除了天在表達他的不滿外,隻剩下前殿裏的一聲聲誦經聲。無論天地如何暴躁,誦經聲不間斷的傳來,甚至節奏都未被打亂一下。


    終於,天怒了,一道閃電將眼睛從中劈開,水桶粗的黑色雷霆扶搖之下,正對著前殿的房頂。


    “轟”的一聲,閃電打在一道佛經組成的牆上,濺起大片火花。佛經組成的牆有些不穩,隱隱有潰散之意,但鬼佛一直在誦經,又慢慢穩固下來。


    一道憤怒的吼聲破空而來,無數道雷霆密密麻麻的落下,接二連三的打在佛經的牆壁上。


    牆壁不堪重負,不斷的被擊碎,又不斷的重組。看似薄薄一層,卻不停的重造,竟然也奇跡般的擋住了聲勢浩大的雷霆之怒。


    這樣的景象,我不由得想到了剛剛離開村裏的時候,若不是我爺爺,小玉,全村人替我擋了雷霆,我現在已經成了一具焦黑的屍體了。


    想著想著,眼睛有些濕潤,恰好此時一道閃電朝著我落下,眼睛裏隻剩下了刺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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