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瑞剛到陡嶺那會兒,時值暑假。天氣躁得讓人睜不開眼。那時候的陡嶺,空調還算是個稀罕物件,隻有武館的大堂,裝了一個立式空調。


    然而武館裏是涼快,但是真正練起來,也感受不到涼爽了。可是鎮上的小孩一大清早便會往武館跑,幾乎整個暑假都泡在了武館裏。


    那時候的李鬱剛剛考上大學,春風得意,是陡嶺孩子裏少有的去往國際大都市上學的孩子。錄取通知書下來的時候,一向唯他馬首是瞻的小猴子們,無不透露著羨慕之情,嘰嘰喳喳地將他圍在中間,嚷嚷著向鬱哥學習。


    李鬱好不快活,自從陳亦旋的武藝日益精進之後,他可很少感受到這種眾星捧月般的待遇了。通常都是陳亦旋小手一揮,小猴子們立刻蜂擁而上,完全忘記他這個大師兄的存在。


    現在他用成績狠狠地打了眾人一個耳光,你大師兄還是你大師兄。就連陡嶺高中都掛出了大橫幅,上麵用廣告體寫著:祝賀我校考生李鬱在高考中拔得頭籌!


    有人可能會說隻是上了個學校,怎麽就拔得頭籌了?李鬱可是陡嶺鎮的高考狀元,可不就是拔得頭籌嗎?在陡嶺這個小地方,一年能出幾個二本就算不錯了,而今年,李鬱直接考上了上海的重點本科,學校當然要大張旗鼓的慶賀!


    於是乎,錄取通知書到達陡嶺的第三天,陡嶺鎮中學的校長、副校長一行,就帶著五千塊獎金,一路上敲鑼打鼓地往李鬱家去了。整個小鎮都知道那個隻知道練武教武的悶葫蘆李建國生了個不得了的兒子。


    李鬱興衝衝地在一群人中間,雙手接過校長遞過來的獎金。在這最為榮光的時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時刻,他最想讓陳亦旋看看的時刻……他卻看到陳亦旋正站在沙袋旁邊,指導那個新來的臭小子練拳。


    那個被李鬱在心裏稱呼為臭小子的人,除了孟瑞還能有誰?


    於是年少氣盛的李鬱算是將這筆賬給記下了。


    舊賬未平,新仇又起。


    於是李鬱怎麽看孟瑞都不爽,他處處找問題刁難孟瑞。


    直到開學時間已到,李鬱不得不前往上海。


    那天晚上,李鬱從家裏拿了兩瓶酒,直接上孟瑞家裏把他叫了出來。誰知道孟瑞完全不想理他,李鬱仗著自己是練過的,將酒瓶子往褲腿裏一塞,接著就徒手翻牆上去了。


    這要是讓人看到,還真不知道人會怎麽想,新晉才子半夜翻人牆做梁上君子?


    李鬱卻無所畏懼,借著力和凸起的磚塊,三兩步就上到二樓的陽台。他拉開門就走了進去。


    孟瑞好似早有準備一番,靜靜地坐在床上看書,對於李鬱的不請自來,完全不在意,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給他一個。


    李鬱這廂氣炸了,自己是來尋仇的,卻被這小子一頓輕視,原本想找個由頭教訓教訓這小子,拳拳到肉的,好讓他在自己去上海後老實點,別整天圍著陳亦旋打轉兒。可現在這人完全不搭理自己,蹭蹭往上冒的火氣沒個發泄處,就像他使出了最大的力氣,卻隻能在那兒彈棉花一般,差點憋出內傷,一張臉漲得通紅。


    孟瑞暗暗地掃了李鬱一眼,看得好笑,但是悶在心裏,就是不給李鬱機會。


    李鬱實在受不了了,往旁邊的凳子上一坐,掏出兩瓶酒往桌上一擱,指著孟瑞道:“你個混小子,別想打陳亦旋的主意!!”


    孟瑞終於賞給李鬱一個眼神,李鬱瞬間激動起來,開始嘚嘚嘚地說個不停,全是指責孟瑞花心,人不靠譜,成績又差……反正那個時候,他能想到的不好的詞兒全都被他放到了孟瑞身上。


    孟瑞卻隻是淡淡一笑:“李鬱,你詞匯量這麽貧乏,是怎麽考上重點大學的?不會是老師閱卷閱累了,順手送了你滿分吧?”


    李鬱被孟瑞這不抓重點的回答惹惱了,怒氣衝衝地指著他道:“老子可是憑本事上的大學,雖然語文不是很好,但是我理綜、數學、英語,那可都是高分!完全不遜於那些什麽狀元好嗎?”


    孟瑞覺得李鬱這人實在是太好玩了,分分鍾印證了那句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還想繼續逗逗李鬱,想知道李鬱到底想怎麽處理他心裏的那塊疙瘩。


    孟瑞聞言,笑道:“哇!好厲害哦!那陳亦旋怎麽誇你的?”


    “呸!那臭丫頭能誇我什麽,她能不損我就了不得了!”聽到孟瑞提起陳亦旋,李鬱的臉上有片刻的紅暈,但還是用怒氣掩飾著自己的小小心思。


    “她都這樣了,你怎麽不去找她呢?我也沒有損過你,你為什麽來找我呢?”孟瑞故作疑惑地道。


    他這招偷梁換柱算是把李鬱整懵了,將李鬱的怒氣轉到了陳亦旋身上,又撥動李鬱心裏的那根弦,讓李鬱完全忘記了自己來找孟瑞是幹什麽的。


    李鬱的眼神有些迷茫,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孟瑞的問題。他有些尷尬地往四周打量,看到桌上的酒,瞬間回神,差點著了孟瑞這小子的道!他有些氣急,知道自己在言語上占不了幾分便宜,直接用嘴將酒瓶打開,一瓶拿在自己手裏,一瓶遞給孟瑞:“你小子可以啊!差點讓你忽悠過去了!別說那些有的沒的,是男人就爽快點,你是不是對陳亦旋有意思?”


    孟瑞把手裏的書合上,懶洋洋地從床上下來,站到李鬱麵前。他雖然偏瘦,但是個子不比李鬱矮,甚至隱隱有超過李鬱的勢頭。他目光直直地看向李鬱的眼睛,慢慢地道:“喜歡怎麽樣?不喜歡又怎麽樣?”


    “哼!你們南方人就是磨磨唧唧的,沒點男子漢氣概!”李鬱拿酒瓶子推了推他,一臉的不屑。


    “哦——你厲害,那你喜歡她,怎麽不敢跟她說呢?你到底是把她當成妹妹,還是當成女人?”孟瑞笑著接過酒,一臉的嘲諷。


    李鬱一張臉爆紅,像頭發怒的獅子,被人戳中了混亂的心思,不知道該怎麽去還擊。


    “就你這樣,還敢到處教訓別人!”孟瑞慢條斯理地拿了抽紙將酒瓶邊緣細細地擦了一遍,“我喜歡陳亦旋是我的事情,我怎麽追她,我追不追也是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成天嚷嚷著男人男人的,你知道什麽是男人嗎?”孟瑞看著李鬱的血色一點點,臉色漸漸泛白,顯然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他舉起手裏的酒,淡淡地道:“我認為是男人就應該公平競爭,讓她自己選!”然後將酒瓶高高地立起,一飲而盡。


    李鬱看著平時弱不拉幾的孟瑞,此刻卻又萬種豪情,就像《天龍八部》裏,段譽看著喬峰一般,他也不甘示弱,舉起酒瓶一飲而盡。


    自那以後,兩人偶有交集,幾乎都是李鬱選擇了避讓。


    但隻要事情發生過,必定會留有餘響。此刻的孟瑞,也突然明白了陳亦旋的那句“鬱哥哥好像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鬱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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