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寒山寺已是隔天中午。


    因為是景區,遊客很多。我們商量了下,決定還是夜裏再去。


    我有些困惑,即便我們範家祖籍在江南,總不可能在寒山寺。我爸約在哪兒見麵不好,非要約在這佛教名刹。


    難不成,他已看破紅塵,等向我交代完未竟的事業,就出家為僧?


    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懶得猜,有什麽疑問,等見到他,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我們等夜裏景區閉園,悄悄摸了進去。


    有奴兒和爬爬在,景區的監控對我們來說,簡直形同虛設。他倆輕而易舉地穿牆而入,將監控關閉,又分別馱著蚊丁和沈佳恩進去。


    我這半年來,雖說沒學會多大本事,這小小的院牆對我來說,倒還算不上什麽。


    進入院內,因為是夜裏,院中樹木又多,幽靜得讓人有些害怕。


    我們也沒停步,一路經由大悲殿、普明寶塔、大雄寶殿、天王殿,羅漢堂,到寒山丈室前停下。


    我們會停下,不是因為我們知道我爸在這兒,而是被攔住了。


    我們怎麽也沒想到,寒山丈室裏居然挑著燈。


    一名身穿袈裟的老僧,定定地站在門前,似乎早知道我們會來,臉上波瀾不驚,雙手合十,衝我們道:“幾位施主,範居士已恭候多時,請隨我來。”


    我們對視了一眼,跟著老僧進屋。


    室內正堂上,有尊慈眉善目的佛像。可不知道為何,我不敢直視它的眼睛,似乎銅像不怒自威的雙目,能夠一眼看穿我內心潛藏的邪惡。


    老僧也不自我介紹,讓沈佳恩幾人在前廳喝茶歇息,說我爸隻想見我一個,領著我,繞過正牆,往後廳走。


    走到一張古色古香的八仙桌前,老僧讓我坐著稍等,自己從後門出去。


    我邊喝茶邊觀察這寒山丈室,總覺得,這廳堂內的布置,和我印象中旅遊景點的裝飾很不相同,無論是桌椅板凳,還是雕梁畫棟,似乎都顯得古舊了許多。


    正看得入神,耳邊忽然傳來“嘶嘶”的聲響,像是鋼絲擦過銅柱,發出的聲音。


    錯愕間,我眼前迅速飄來三麵泥黃色的帆布,將我團團圍住。


    我以為是老僧搗鬼,要懲罰我們不請自來,大驚起身,正前方的帆布後,慢慢映出個蹲坐的人形黑影。


    “陽倌,是我。”


    我聽出是我爸的聲音,心一寬,慢慢坐了下來。


    盡管這些日子,我對我爸神龍見首不見尾,又瞞著我們母子的行為十分不滿,可驟然聽到他的聲音,我心中還是不自主地感到溫暖和親切。


    我爸在帆布後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不顧你們母子,又瞞了你那麽久。”


    我冷冷地道:“我隻想要個解釋。”


    我爸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有些淒涼地道:“陽倌,爸不見你,是有苦衷的。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你聽說過父子劫嗎?”


    “沒有。”我仍舊不動聲色。


    “父奪子誌,子取父愛;父子相見,必損其一。當年你十歲時,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你媽擔心你再出什麽幺蛾子,讓我找高人算算。”


    “那高人看過你和我的麵相,又看過你爺爺的遺像。他告訴我,咱範家犯了父子劫,命中注定,父子不可相見,否則必有一死。”


    我想起大伯的那封加密文件,當初爺爺走的時候,大伯和我爸也都沒能見他最後一麵,起先覺得蹊蹺,現在聽我爸這麽說,似乎有些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我爸繼續道:“爸不怕死,但爸怕你死。這是咱範家的命,躲不過,也逃不掉。咱範家是什麽來曆,相信你大伯已經跟你說了。不到萬不得已,爸也不想你卷進來。”


    我打斷他道:“你想讓我接班,大可以直接跟我說,沒必要這麽藏頭縮尾的。”


    我爸歎道:“陽倌,你不明白。你肩上的擔子,遠比任何人都重。你的身份,也遠比你現在所知的更加複雜。爸有些話能跟你說,有些話卻不能說。希望你能理解。這些事,以後你會明白的。”


    我不想聽他打太極,悶聲道:“那佳恩呢?佳恩是怎麽回事?”


    我爸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似乎在斟酌怎麽對我說。


    我等得幾乎都不耐煩了,這才聽到我爸幽幽地道:“她現在叫這個名字?她是什麽人,你應該也知道了。是,你爸我當初……確實跟她有過一段感情。但她忘記了,我也不想再提起。這是我的錯。這姑娘,命中注定和我範家有緣。我不想你再犯同樣的錯,再次失去她。”


    我先前雖然也已隱隱猜到,我爸跟沈佳恩,肯定有著某種親密的聯係,但聽我爸親口說出來,我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如果沈佳恩過去跟我爸有過感情,那我現在跟她……


    這他娘的不是亂來嗎?


    我渾身冰冷,腦子裏亂糟糟的。


    沈佳恩和我爸在一起的畫麵,不斷地在腦海中浮現。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是個乖孩子,你承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也衝不開這世俗的桎梏。但有句話,爸向你保證,那丫頭,是十足十、幹幹淨淨的姑娘。我和她沒有——”


    “你住口!”


    我心裏油然生出一團無明業火,對我爸也越來越感到厭惡。


    我爸淒然道:“我不求你原諒我,但希望你能擔起這個責任。她已經嫁給你,我不管先前是什麽原因,再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你要再不和她行房,錯過了時機,隻怕會夜長夢多。而你接下來的擔子,隻怕也會越來越重。”


    我有些難為情道:“你……你怎麽知道這個?”


    我爸哼道:“想我範仲文一世風流,居然生出你這麽個膽小將軍,真丟我範家的臉。”


    我連忙辯解道:“不是,佳恩她有心結,她——”


    我爸截口道:“她心裏有沒有你,我是過來人,自然清楚。我是你爸,我今天在這兒做主,你立刻、馬上,把你該做的事兒做了。”


    “啊?”我訝然道,“在……在這兒?不好吧?”


    我爸沒吱聲,身影在帆布後,漸漸隱匿不見。


    離開時,隻聽他幽幽地笑道:“你真以為,這兒是寒山寺?”


    眨眼間,圍在我身側的泥黃色帆布,嗖地又消失了。


    我也不在寒山丈室的後廳,而是在一間綴滿了水晶流蘇的房間裏。


    我眼前是一張掛著粉色帷帳的雕花木床。床上被褥都是新的,繡著鴛鴦戲水的喜慶圖案。兩側的牆上,貼著大紅的喜字。


    正納悶間,身後房門咿呀聲響。


    沈佳恩一襲紅裝,小臉紅撲撲的,含羞向我走來。


    我忽然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小腹下瞬間湧起一團邪火,走上前去,將沈佳恩擁入懷中,在她耳邊小聲道:“佳恩,我剛才見過我爸了。他說……我想……”


    “我願意。”


    沈佳恩輕輕推開我,笑靨如花,站在我麵前,閉上眼,挺起胸膛,示意我去解她胸襟上的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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