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謝絕怎麽了,這麽慌慌張張的。


    謝絕指著涼棚的方向,喘了幾口大氣,這才道:“剛……剛才有團黑煙,跑我們那兒去了。嗖地一下,瞬間就沒影兒了。”


    這種地方出現黑煙,決計不是什麽好事。


    我問謝絕,有沒有看清那黑煙長什麽樣。


    謝絕搖搖頭。蚊丁努著嘴想了想,道:“有點像狼……唔,不對,是狗……”


    我心裏一顫——真是怕啥來啥。


    轉念一想:不對啊,不過一條狼或狗的影子,他倆不至於慌成這樣吧?


    謝絕擺手道:“我不是怕狼。那東西,是從你倆這兒跑過來的。我和小蚊子怕你倆出事,所以才追過來。”


    從我們這兒?


    我和範無咎對視了一眼,同時看向了那口古怪的石井。


    空氣中如同狼嚎般的呼聲還在繼續。


    蚊丁抓著我的衣袖,緊張地四處張望:“師父,該不會真有狼吧?”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山眼兒裏吹出來的風罷了。”


    其實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不信。


    我和範無咎過來時,沙山附近就一直有風,當時並沒有這種狼嚎般的聲音;而我倆將堵在井口上的碎石搬開後,這種怪叫聲就出現了。


    也就是說,這種令人膽寒的怪叫聲,很可能是從井底下發出來的。


    眼下情況未明,我不想徒增恐慌,也隻好能騙就騙。


    謝絕看到我倆挖出的石井,大喜過望,奔上前去,彎腰往井口探去,卻忽然臉色一變,招手喊我們過去,沉聲道:“你們聽,底下有聲音。”


    我心說這聲音不是一直都在嗎?貼耳過去,這才明白過來,謝絕說的,並不是圍繞在我們周圍的,那種狼嚎般的怪叫聲,而是有一陣沒一陣的,好似鐵鏈被拉動的細響。


    範無咎臉色一沉,拉著我們離開,悶聲道:“不好,這是鎖龍井!快離開!”


    “鎖龍井?”


    範無咎邊退邊點頭:“隻是這麽叫,未必鎖著的就是龍。聽說是風水上的學問。這地底下是龍脈,照著龍眼的位置打樁下去,就是寶穴。地脈打通,地龍騰空。為了不讓穴氣外泄,就用九條鎖鏈,同時鎖住龍身。換句話說,這口井不是打來喝水的,是聚氣的。”


    謝絕納悶道:“那咱也用不著跑啊?這底下又不是真的有龍。”


    範無咎搖頭道:“我剛才說了,未必鎖著的就是龍。”


    “自古以來,中華大地,有超過24個王朝,也就有超過24條大小龍脈。而這草原上的龍脈,是元代的鐵木真時期。照理說,山環水抱之地,都是風水寶地。這兒有山,井下有水,又在龍眼上,完全符合寶地的條件,不該這麽荒涼,除非……”


    “除非什麽?”謝絕和蚊丁同時問道。


    範無咎還沒來得及回答,我耳邊忽然清清楚楚地,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範一陽……”“範一陽……”


    聲音飄渺幽遠,既帶著急切,又滿是嗔怨——是女孩子的聲音。


    我聽著有些像沈佳恩的聲音,心裏一沉,急忙收腳,聽這聲音,竟似乎就是從井底下傳來的,渾身觸電般一顫,不由自主,回身往石井走去。


    謝絕三人在我耳邊叫喊著什麽,我充耳不聞,腦海裏全是沈佳恩被九條鎖鏈穿身而過,痛苦掙紮的模樣,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推開攔在我身前的三個人,往井口探去。


    井下騰地吹來一道溫熱的風,似乎還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膻味。


    我眼前恍惚伸出兩隻青灰色的爪子,猛地回過神來,想要離開,卻來不及了,隻覺得胸口被什麽東西抓著,一個倒栽蔥,往深井裏掉落。


    預想中冰涼的井水並沒有感覺到。我這一下垂直下落,結結實實,砸在井底有些鬆軟的土地上,疼得半天沒緩過神來。


    隔了很久,頭頂隱約傳來謝絕三人驚慌的呼喚聲。


    我揉了揉發悶的腦袋,應了他們一聲,爬起來,見井底並不是四麵實心的。我正對麵的井壁下有道缺口,能看到缺口下,有一麵向下傾斜的坡度。


    坡下明晃晃的,泛著寒光,應該是地下水。


    我不由納悶:剛才在井口,範無咎往下扔石子時,我倆分明都聽到了水花聲。可我落下的地方,卻是結實的土地……


    難不成那石塊自己會打彎兒,掉到這斜坡下的水麵上?


    驚疑之下,斜坡深處的黑暗中,又傳來一陣嘩啦啦,鎖鏈拉動的聲音。


    說實話,這口井並不深,井底也沒那麽堅硬。我把情況跟謝絕三人說了。


    範無咎當先貼著井壁下來,謝絕尾隨其後。我們三個站在井底,讓蚊丁直接跳下來,我們接住她。


    我們這一路過來,也沒想過會下井,所以都沒準備手電。


    好在謝絕包裏有蠟燭。我們拿了一支點燃,小心翼翼地順著那道斜坡,往底下的水潭滑去。


    潭水不深,剛邁過小腿肚,不過冰冷異常。好在清澈甘冽,四個人就著井水,總算填飽肚子。


    我把剛才聽到鎖鏈聲,還有女孩子叫我的情況,跟他們說了。


    範無咎皺著眉,一馬當先,讓我們跟在他後麵,趟水過去,到了斜坡岩腔對麵,一處突出水麵的岩灘上。


    這石井下的空間,竟有些像南方山區裏的溶洞。我們所在的岩灘,說白了,也是頭頂溶岩滴落堆砌,形成的巨大石柱。岩灘背後,有個如狗洞大小的暗洞。不斷有若有似無的膻臭味,被風吹著,從洞裏飄過來。


    四個人歇了會兒腳,商量已定,先後往那狗洞大小的暗洞鑽去。


    暗洞狹小,蚊丁還好,我們三個男的,體型太大,好多地方都得努力縮身,才能勉強通過。好在越往裏鑽,這暗道似乎越寬敞,到最後,我們都可以半蹲著,往前邁進了。


    範無咎在我身前,忽然一晃,沒了影兒。


    我正納悶這是怎麽回事,就聽他在身下,對我道:“蠟燭給我。”


    我從身後的蚊丁手裏接過蠟燭,遞給範無咎。


    範無咎點燃蠟燭。我們就見,眼前居然是個開闊的地下洞穴。


    洞穴很高,燭光一時照不到洞頂。


    洞壁上,如敦煌的千佛洞一般,鑿開無數蜂窩狀的窟龕。窟龕裏擺的,卻不是佛像,而是一隻隻被燭光照亮,反射著奪目光芒的琉璃盞。


    我們先後從暗道裏出來。謝絕驚呼道:“哎媽呀,這麽多琉璃燈,發財了啊!”


    範無咎臉上卻不容樂觀,盯著窟龕裏的琉璃盞看了許久,悶聲道:“小心些。這琉璃盞是佛家的東西,聽說是聚財用的。這麽多,擺在這兒,隻怕沒那麽簡單。”


    說話間,我感覺胸口被什麽東西刺撓了一下,像螞蟻叮咬一般,火辣辣的疼,慌忙伸手入懷,一摸,卻摸著了師父在我大喜之日,送給我的那枚骨符。


    我心生納悶,捂住胸口,將骨符掏出,在燭光下仔細端詳。


    襯著四周琉璃盞反射過來的彩光,骨符上,那個貌似鍾馗的虯髯大漢,身子似乎變得豐盈起來,飄飄然,有種即將從骨符中跳出來的錯覺。


    我搖搖頭,隻道自己剛才摔得眼花了,想把骨符重新收好。


    這時我忽然發現,骨符上那個虯髯漢子,原本閉著的雙眼,不知何時,竟似乎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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