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門口那一麵之後,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到寧鬆濤了。他結束審查也已經十天了,這十天,在這間狹小的病房裏,我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我不想承認我的懦弱,但我必須承認,我真的幻想過,一覺醒來寧鬆濤會出現在我麵前,會皺著眉質問我。雖然這種想法不知道有多無恥,可我還是幻想了。


    可是現在我必須接受現實,寧鬆濤真的放棄了愚蠢而又毫無自知的我。


    在這種情況下,醫生告訴我,我腦子裏有個血塊可能會讓我死去或是長久的昏迷,這對我來說反而像是一種仁慈的解脫。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直到陸一鳴站在我麵前大吼大叫,才稍稍回過神來。


    “唐小麥,沒了寧鬆濤你就沒了魂是嗎?”


    我笑了笑,他這種程度的刺激已經不會讓我心痛了。


    “佳曦也不要了嗎?”陸一鳴見我毫不在意又質問道。


    我搖了搖頭,“既然給不了她未來,就不要影響她的現在。”


    “你還是唐小麥嗎?”陸一鳴痛心地看著我。


    我沒有回答,隻是透過輕薄的白色窗紗望向窗外,也許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案子怎麽樣了?”


    “寧纖雲和趙希傑已經承認是寧遠運毒案的主使,不僅如此,趙希傑更是控製著包括茂林太內的附近幾個大中型城市的毒品。幾個大的下線都被打掉了,但是這幾年他們十分猖厥,下線錯綜複雜,延伸到下麵很多地市級城鎮,甚至農村,要想塑清全部影響恐怕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陸一鳴說到這裏歎了口氣道,“所以,我也不能留下照顧在你很長時間了……”


    “嗯,我明白,你是緝毒英雄,要到第一線去。”我笑了笑,“你可以釋懷了嗎?”


    “嗯?”陸一鳴一愣,隨即又低頭笑了笑,“我早就釋懷了,從那天我突然有衝動想娶你時,我才發現對我前妻的愛已經變成了恩情,替她報仇也不再單單是私人恩怨,而純粹是一名緝毒警的責任,和對毒品的痛恨。”


    我唇角勾起些許弧度,“陸警官,你演電影呢?”我挪耶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聽他提起“責任”這樣官冕堂皇的字眼,但很真實。他那雙眯著眼睛射出的光芒竟真的帶了幾分聖潔與無私。


    陸一鳴也自嘲的一笑,“是啊,這些話隻適合在電影裏說,真正辦案時哪有時間說這些廢話。”


    “什麽時候走?”問出口時,病房裏突然傷感起來。


    “最快下周,如果你接受手術,我就申請晚一些。”


    “怎麽又扯回這個了,說說別的。”我抗議道。


    “哦,還有一件事,我說了你可別傷心。”陸一鳴停頓了一下似乎才下了決心,“是你養父的屍檢報告,他病發前服用了大量的促凝血劑。”


    我原本懶懶地靠著床背,聽到這個消息才騰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什麽?”


    “他本來就是腦血栓病患,而促凝血劑會短時間內加速血管內的血液凝結,從而引發血栓,嚴重的情況下會腦出血。”陸一鳴又繼續道。


    “我養父不是第二天就火化了?”


    “是寧鬆濤故意這樣安排的,其實悄悄去給他做了屍檢。”陸一鳴解釋道,“你養父的死是謀殺,你明白了嗎?”


    “寧鬆濤早就知道?”我喃喃著。


    “他當時應該有所懷疑吧,又擔心醫院內部和警局內部的不可控因素,不得已才會騙你說屍體已經火化了。或者說不是為了騙你,而是騙那些別有用心的人。”


    我怔愣了好久,當時我確實覺得奇怪,養父早被警局除名了,怎麽他們會那麽好心突然給養父搞什麽儀體告別,還派了羅子同打理養父的葬禮。難道是為了隱瞞養父服用了凝血劑的事?


    可我當時對寧鬆濤說了什麽?!我不敢回想,在那間地下拳室裏,我是怎麽發了瘋一樣向他揮拳的?怨不得他當時的眼神那麽悲傷,怨不得他當時說錯信了我的愛,原來都是我在咎由自取。


    我的臉色一片雪白,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陸一鳴喊了我幾聲才把我喚醒,“陸一鳴,我有點累,想睡一會兒~”我匆忙掩飾著。


    他深深歎了口氣,“就說怕你傷心,下藥的凶手還在查,他跑不了的,你也別太難過,睡吧。”陸一鳴說著扶我躺好,又幫我把被子蓋好,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才輕輕轉身離開。


    寧鬆濤默默的做了許多,卻沒有一件給過我解釋。他從來不說,卻做了一般男人都做不到的一切。


    曾經看過一篇有意思的文章,女人到底選什麽樣的男人,是那個提醒你感冒了要多喝水的人,還是那個二話不說把你摁在家裏,一言不發地灌你喝水的男人?


    現在想這個是不是太晚了?因為那個灌我喝水的男人已經被我搞丟了。


    不知不覺,臉上又爬滿了濕濕涼涼的東西,我捂著嘴,把自己的嗚咽堵在喉嚨裏,把身體緊緊縮成一團,隻有這樣我的心才不至於疼得裂開。


    翌日,千鶴的案子也緊隨著寧遠之後被公布於眾。


    電視新聞中一個女汙點證人正在講述她和一眾姐妹被薑春陽等人控製,培養成達官貴人情婦的痛苦經曆。為了保護證人,那個女人臉上打了馬賽克,可是我還是能辯認出那是何洛詩。


    何洛詩居然跟我一樣也是自小被拐賣的女童,並且也是關押在茂林與星城之間的一處廢棄倉庫。並且跟我在同一天被警察解救,而跟我不同的是她在被警方解救後,跟幾個小夥伴一起被送到了福利院,之後又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到千鶴學了一身伺候男人的本領。


    何洛詩居然曾經跟我囚禁在一起?她也被寧鬆濤救過?這個世界真的這麽小,這麽多的巧合?那麽寧鬆濤跟她在一起是為了千鶴的案子?


    我完全無法想象,一直處在震驚當中。連護士推門進來都沒發覺。


    今天這個護士很奇怪,口罩遮住了大半的臉,帽子也壓得很低,她低著頭走到我身邊一言不發。


    我奇怪地看著她,“護士小姐,有事嗎?”


    那個護士才緩緩抬起頭來,雙眼直勾勾地跟我對視,閃著些許惡毒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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