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囁嚅道:“代首尊說的這是哪門子話?我隻是——”


    秦公子不等他說完,悶哼一聲,將他用力推開,讓師父和夏雲生看著他,他要是敢發出半點聲音,就把他舌頭割了。


    眾人見他麵色陰沉,不像是開玩笑,心頭莫名,卻也沒人敢發出異議。秦公子拉著宋耀祖過來,悄聲道:“待會兒不管誰上來,來一個殺一個。”


    宋耀祖愣了愣,秦公子已經將先前割牛耳的柴刀遞到他手中。


    他喊我們這些年幼的弟子都躲開,盡量別看,說是待會兒宋耀祖要重操舊業,免不得有些血腥。說罷自己押著陳長華,躲到山牆後去了。


    不多時,密道裏窸窸窣窣的聲音漸漸近了。所有人屏氣凝神,我都能聽見身旁宋大有怦怦的心跳聲。密道口傳來“咯”的一聲,似是有人上來了。


    隻聽宋耀祖大喝一聲,“奪”的一聲悶響,一人厲聲慘叫,翻滾在地。


    密道下一人大驚道:“幹他娘的,有埋伏,快走!”


    宋耀祖縱身要追,秦公子連忙從山牆後出來,攔下他道:“窮寇莫追!”


    他讓宋耀祖和師父打頭,所有人跟在他倆身後下密道,自己押著陳長華殿後。


    見我們都下去了,他將陳長華鬆開,故意放聲道:“陳大當家,多謝告知。要不是你,我們可就著了道啦!”說完也不理會陳長華驚異的目光,冷笑將他推開,也下了密道。


    夏雲生將他扶住,悶聲道:“代首尊,你怎麽知道陳當……陳長華是內線?”


    秦公子示意我們別停,邊往密道深處走邊道:“我上山之前,從他胞妹陳長英那兒得到線報,陳長華最近跟一些行蹤不明的人走動有些頻繁。這次進山,除了他身旁的兩名小徒,也沒見其他弟子跟隨,猜想定是有問題。不過我也怕冤枉了他,所以之前按著沒動。”


    夏雲生動容道:“連陳長華都被那夥人收買了,看來這夥人滲透得不淺啊。”


    秦公子目光深冷,讓走在前頭的眾人躲著密道頂上星星點點滲透下來的火光,自言自語道:“隻怕不隻是陳長華。這次八門內亂,定是有人故意挑起,想重新洗牌。”


    往下走了也不知道多久,師父他們在前頭停下,說是沒路了。


    秦公子和師父起碼隔著二十幾號人的距離,也沒見他怎麽發力,聲音卻格外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看到麵前的牆了麽?牆中藏了隻小蛇。耀祖,你用心聽,找出蛇藏身的位置;德麟,你馬上紮副紙蛇給小符;小符,接下來就看你的了,把蛇抓出來。”


    我們聽他直呼各門當家的名諱,都覺得有些有恃無恐,不過他好像對各門的能耐了如指掌,倒也真心佩服。


    宋耀祖和徐德麟依言照做。黑暗中也不知道他們如何作法,很快就完成了。我們這些年輕的弟子,隻恨沒能生就一雙夜視眼,能學得一二。


    師父將徐德麟做好的紙蛇,照著宋耀祖用石子做的標記,取了隻鐵釘,釘在牆上。他小心翼翼地擺弄紙蛇的位置,也沒見他使了什麽手法,口中念叨,那紙蛇居然如同活過來一般,在鐵釘下不耐地扭起身子來。


    師父口中喝道:“起!”手指衝紙蛇一指,那紙蛇轟地燃起來。


    不多時,隻聽牆後“咯咯”聲響,秦公子滿意地“嗯”了一聲,喊師父他們退開些。剛撤步,牆麵“嘭”地一下裂開,一條吐著信子的綠色大蛇從鐵釘的位置破牆而出,嚇得宋大有幾個女弟子花容失色。


    季爻乾眼尖,讓她們別害怕,那隻是鐵皮做的機關蛇。


    秦公子不等大夥兒喘氣,繼續道:“跟著蛇走。小心,別踩著它。”


    我們業已看出,之前攔在我們麵前的牆麵,其實是一麵厚重的石板,石板後仍舊是一段狹長黝黑的密道。師父等人砸碎石板,繼續往前走。


    我邊走邊問道:“先前那些人從密道裏出來,被宋叔喝退,又往回撤走,為何這塊石板卻完好無損?難道這密道裏還有其他通道不成?”


    秦公子笑道:“小朋友腦子倒也活絡。不錯,這密道中有三條主道,六條輔道以及九條支道,暗合三奇、六壬和九星星軌;又在洞內正四方和偏四方共開八門,對應排宮八門,此為奇門遁甲之陣。所以,如若不是奇門高人或八門弟子,即便洞門大開,也未必出得去。”


    “八門之上,又輔以九星星軌之間的斷龍門,門中所藏的機關蛇,既是開門的機關,也是帶路的獵犬。斷龍門既開,每隔半個時辰,又會重新落下。機關蛇行進距離有限,通常到下一道斷龍門前就會停止不動。要是忍不下性子,將氣撒在這小朋友身上,機關蛇蛇身裏的毒氣就會噴出,瞬間奪人性命。”


    走在我身前的季爻乾忍不住回頭道:“秦……秦叔,如此說來,那夥人居然能從密道裏反其道而行,怕是門中有高手帶路,或者事前通知了他們。”


    秦公子沉默了半晌,這才歎了口氣道:“當初這總會議事廳的密道,除了我之外,就隻有監工的墨門當家鍾天篷和魯班門當家秦滿子知道。你們也知道,鍾當家英年早逝,所以……”


    後麵的話他沒再往下說,但我們都明白了他話裏的含義,不由得暗暗心驚。


    如果秦滿子一早就向那夥人俯首稱臣,隻怕撈陰八門的命脈,從今往後要徹底斷送了。


    秦公子見大夥兒士氣消沉,打了個哈哈道:“也不見得就如我所想,或許秦老頭隻是因為孫女之事,被那夥人抓了把柄,無奈之下才會屈從。再說了,八門的血脈不是還在這兒麽?隻要躲過今日,今後如何也未可知。打個不恰當的比喻,百足之蟲還死而不僵呢,何況八門這百餘年的基業?推陳出新,未必就是壞事。”


    他這話顯然沒起到太好的鼓舞效果,反而讓徐德麟幾個年長的當家有些不悅,嘀咕著撈陰八門既是舊事八門,必然有需要固守和傳承的地方,貿然改動,隻怕八門也就沒了存在的必要。


    秦公子見勸不動,也懶得再說,隻催促前頭的師父等人加快速度。他擔心以那夥人進山的速度,再加上被他丟在密道外的陳長華接應,相信用不了多久,那夥人就會追上來。如果不能盡快從密道出去,打好這個時間差,將被困的弟子救出,那八門這次真就全盤皆輸了。


    給他這麽一說,大夥兒縱然有再多疑慮,也隻能先放到一邊,不緊不慢地跟著機關蛇往前走。斷龍門換了一扇又一扇,總也不見底。我疑心再這麽走下去,別說走到山腳下了,我們都能直接走到十八層地獄去,剛要問秦公子我們是不是走錯了,耳邊忽然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細響。


    不是前頭機關蛇遊動的聲音,而是從身後傳來的。


    那聲音很古怪,不像人聲,也不似風聲,而是有些像螞蟻之類的昆蟲聚到一塊,慢慢咀嚼大型動物屍體時發出的聲音,讓我頭皮發麻。


    夏雲生見我突然停下,問我怎麽了。我如實回答。


    夏雲生還未開口,他身後的秦公子揚手喊大家停下,屏息噤聲。


    霎時間,密道裏死一般的寂靜,隻聽到身前嘶嘶吐著信子的機關蛇慢慢遠離的聲音,以及身後那如同無數昆蟲蜂擁而來的碎響。


    秦公子臉色一變,悶聲道:“是追蹤蟻!領頭的應該是養屍行當的高手,再這麽走下去,咱會被一鍋端的。反正離出口也不遠了,小符,你們幾個從主道出去救人,有人在外頭接應你們;這些孩子我來負責。快!”


    大夥兒應下聲來,立時分作兩批,五個當家繼續往前走;我們則跟著秦公子,往密道岩壁和地麵相接的狹窄偏門離開。


    我和秦公子留在最後。關門瞬間,我下意識地往密道望去,就見我們先前走過的路,烏泱泱一片,已爬滿了悉悉索索不斷向前爬動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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