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有些恍惚,半天才回過神來,也都往身後的大山看去,見那山似乎比先前看到的,確實巍峨了許多。


    晨光熹微,能看到山腰上有個小小的涼亭。田間對麵的楊樹林裏,有條忽隱忽現的公路,但明顯不是高速路,更像是普通的鄉間公路。


    晏霞皺眉道:“不對啊,我雖沒來過泰山,但多少也有耳聞。泰山貴為五嶽之首,是有名的景區,怎麽會如此荒蕪?”


    林獻擔心愛車,示意我們邊走邊說。他指著山腰上的涼亭道:“泰山綿亙四百多餘裏,哪可能處處是景點?再說撈陰門在世人眼裏,幹的盡是不入流的歪門邪道,如果不是找了僻靜之所,當初咋可能將據點安排在這世人皆知的名勝內?”


    宋大有若有所思地道:“可是小成哥昨晚說,陰陽路會讓方向完全相反,照理咱應該離泰山越來越遠才是,這怎麽反而像是抄了近道?莫非作法的人良心發現了?”


    我其實也有同樣的疑問。照師父過去的說法,陰陽路一旦開啟,所到之處,必定南轅北轍,完全相反,目的就是不讓被作法的人到達某處。


    從眼前的情形來看,那人卻似乎隻是為了多困住我們一會兒,並沒有阻止我們前往泰山。這不太像魯班門的做派。


    可如果不是魯班門的人,又會是誰呢?


    幾個人各懷心思,重又回到車裏。林獻畢竟是本地人,對周圍的環境相當熟悉,一邊開車,一邊給我們介紹沿途的景致。


    如此在公路上開了約莫半個時辰,林獻方向盤一打,從道旁一片開闊的荒地往山腳下開。遠遠地能看到,山腳下有個黑漆漆的洞口。


    晏霞擔心一會兒我們上山,林獻的車不好停放。


    林獻笑了笑,讓她不用擔心,也沒解釋,徑直朝洞口開去。不多時,我們就見那所謂的洞口,赫然是個人工挖掘的隧道口。


    林獻把車開進去,也沒走到頭,慢慢在隧道中間停下,像是在丈量距離,然後喊我們下車,自己走到隧道岩壁上,用手在上麵慢慢摸索,跟著用手背,輕輕敲了三下。


    “嘎吱”聲響,轎車四周的地麵,忽然出現四道橫平豎直的裂縫,不多不少,剛好將車子圈起來。地麵慢慢下沉,林獻那輛紅旗轎車就這樣,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謔嗬。”季爻乾由衷歎道,“這麽先進的停車場。”


    林獻笑而不語,招呼我們跟上,從隧道口出去,邊走邊道:“這山裏頭布滿了機關,是當初墨門前輩和魯班門前輩合力打造的。尋常遊客便是再細心,決計也發現不了。不觸動機關,他們自然無恙。若是門中有得知此事的叛徒,妄圖破壞或者闖入,自然討不了好。”


    折騰了一晚上,我們又累又餓,都有些堅持不住。林獻指著盤曲向上的林間小路道:“忍著點,半道上會有迎客的同門師兄弟,表明身份,他們自然不會怠慢我們。”


    幾個人相互扶持,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見那兒有座橫跨在山澗之上的狹長涼棚。一個穿著對襟短褂的年輕男子手搖草帽,坐在涼棚的長椅上,身前放了一隻竹筐。筐裏滿是各式小食和礦泉水,正在東張西望。


    見我們靠近,年輕男子咧嘴笑道:“幾位要點啥?”


    林獻不動聲色地道:“閻王手裏搶飯碗,死人身上討營生。”


    年輕男子微微一愣,正色道:“敢問幾位是哪一門的師兄弟?”


    林獻一一做了介紹。年輕男子臉上有了笑意,將食物和飲水分給我們,嘴裏連說著“遠來辛苦”。林獻問他是誰的弟子,叫什麽名字。


    年輕男子赧然道:“不瞞幾位,我雖年長,但入行晚,跟著關中陳家學了幾年皮毛。今日得見八門高徒,實在是我王朗之幸。”


    我聽他自稱陳氏二皮匠的徒弟,隨口問他陳長英近來可好。


    王朗臉上肌肉一抖,尷尬地笑了笑道:“師父與師伯之事,我們不敢過問,小成師兄見諒。”


    我想著陳長英跟陳家畢竟有些齟齬,也沒多問。林獻問他八門來了多少人。王朗想了想道:“除了柴大當家和盧大當家,其他六門都到了。”


    我見晏霞臉色不悅,悄聲問她怎麽了。


    林獻歎了口氣,從旁搶道:“師妹,柴師父閑雲野鶴慣了,向來不願搭理門中事務,你也別太在意了。哦,盧大當家,是棺材匠的主事。”


    我們坐著歇了一會兒,問王朗去八門總會的路。


    王朗給我們引了路,說是還要等待進山的其他同門,沒法帶我們過去,沿途還會有其他迎賓弟子,到時再問他們,希望我們諒解。


    我們擺手說沒事,看看歇息得差不離了,與王朗告別,繼續往山上走。


    在四個沿途八門弟子的指引下,我們終於到了山頂密林中的一堆山石前。


    走近了看,我們見那是一整塊平滑的山岩,有棱有角的,但有些四不像。


    林獻按著先前那名同門師兄的指點,走到山岩背麵,用腳撥去覆蓋在地上的枯枝落葉,點了三支燃香插在地上,領著我們,衝山岩磕了三個響頭;又如同隔牆說悄悄話一般,貼在山岩表麵,小聲道:“閻王手裏搶飯碗,死人身上討營生。”


    如此重複了五六遍之後,我們驚奇的看到,原本平滑完整的山岩,忽然慢慢裂開一道細細的裂紋。裂紋越開越大,最後在我們麵前,成了一道可容人側身穿過的裂縫。


    裂縫之下,是一麵四四方方的石板,石板上有銅質的拉環。


    我們幾個男的同時使力,將拉環拉開,就見石板下是口深不見底的窟窿。借著林間疏疏落落的光線,我們見窟窿一側的壁麵上,有兩隻腳麵寬的土階拾級而下。


    到底是撈陰的生計,連聚個會都搞得這般神神秘秘。


    我們相視苦笑,相互攙扶著,從窟窿口的土階,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季爻乾走在最後,等所有人都下來了,用力拉動拉環,重又將石板合上,在石板背上輕輕敲了三下。頭頂傳來“咯咯”的悶響,想是那山岩又重新合上了。


    我其實一直有個疑問:墨門的存在,本就是為了對付魯班門處心積慮布下的厭勝之術,可以說是木工一行水火不容的兩個勢力,可為何師父跟秦滿子卻好像交情不淺?


    見我問起,林獻歎了口氣道:“撈陰八門,其實談不上好人壞人,說白了,不過是為了生計抱團的生意人。咱們這些所謂的同門,明麵上師兄師弟的,好像都挺親近,其實真心的能有幾個?不過師父時常教誨,做一行就要有做一行的規矩,壞了規矩,戕害師門親友,自然有人出來主持正義。秦老前輩德高望重,這些年來,八門一直尊他為首,過得確實倒也安穩。”


    “世人混沌,都以為魯班門做的,盡是些厭勝害人之舉。但不光是魯班門,你們墨門,還有其他七門,所做無非是分內之事。木工製木、土工驗屍、屠戶賣肉、算命神算……其實再正常不過,隻是單單因為與陰靈打交道,犯了常人的忌諱,所以曆來不受待見。”


    晏霞接著道:“林師兄說的是。這次八門聚會,也是因為那些為八門所不齒的門中敗類,打著撈陰門的旗號,做出傷天害理之事,敗壞八門名聲,需要重新整頓。我雖然也是第一次參加,但這樣的聚會,倒也希望越少越好。”


    說話間,走在最前麵的白墨停了下來,回頭衝我們皺眉道:“咋沒路了?”


    話音剛落,他右手邊的牆麵上,突然射出一道白光。我們久在黑暗中行走,這一束光斜打進來,都有些猝不及防,慌忙用手臂去擋。


    等了有一會兒,我們漸漸適應了眼前的光線,就見那居然是一道陽光,從狹長的甬道裏透進來。陽光忽閃,顯然有人正從甬道深處向我們走來。


    我們不知道這人是誰,都下意識的小心提防。那人到了甬道口,見我們一臉警惕,苦笑道:“唉,虧我弄了那麽大的法陣,就是不想你們這麽早過來,看來還是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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