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我們見那姑娘不比晏綾大幾歲,說話卻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都覺得有趣。


    季爻乾打趣道:“敢問半仙,您這是受人之托在這兒等我們呢,還是算出我們有緣相見?”


    晏霞俯身收拾攤子,悶聲道:“一切機緣,皆出人為。你若信不過我,那便有緣無份。隻是單憑你們三個,要想找到失蹤的那兩人,江湖飄邈,隻怕沒那麽容易。”


    說實話,我們雖知這算命先生也在撈陰八門之列,但骨子裏就是不待見。這些人全憑一張嘴吃飯,滿嘴跑火車,一句實九句虛,少有顯露真本事的,誰也摸不準是真是假。


    眼前這姑娘上來就一副咄咄逼人的氣勢,倒還真與尋常拉著人看相的算命瞎子有些不同。


    不管她是收了風聲,知道我們要來找師父和宋耀祖,還是她當真有本事,自己算了出來,礙於晏綾的情麵,加之確實需要一個當地人做向導,我還是堆下笑來,衝她賠禮道:“先生莫怪,我這師弟向來油腔滑調。您大人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


    “我要真計較這些,也不會在這兒等你們了。”晏霞笑了笑道,“另外我不是半仙,也不是先生,你們要是不知道怎麽稱呼,直接叫我晏霞就好。請。”


    我們跟著她,到了海子邊的一間土屋。屋裏擺設幹淨簡潔,除了日常生活所需的家什物件,就是貼牆擺好的銅幣和龜殼。除此之外,竟沒有任何小女兒家喜愛的裝飾之物。


    天色已黑,晏霞的土屋雖然在高坡的林子間,倒也能開門見海。夜風帶著股魚腥味撲麵而來。晏綾嚷嚷著肚餓,幫晏霞把算命的行頭拿進臥房,自顧淘米準備做飯。我們確實也都餓了,紛紛上前幫忙,生火的生火,殺魚的殺魚。


    不多時飯菜上桌,總算填飽了肚子。


    “一人十塊。你們三個,三十。”晏霞衝我比劃了下。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她衝我伸出手掌,這才恍然大悟:合著這是在管我要飯錢呢!


    我登時心裏添堵,邊掏兜邊嘟噥道:“還以為遇著好人了……”


    晏霞收了錢,吩咐晏綾帶我們去村上找人家歇息,冷笑道:“我這兒不是善堂。一分一毫,都是自己辛苦掙來的。撈陰門的錢有多難掙,你們心裏比我還清楚。明天一早我會讓船家帶你們出海,當然了,費用現收。你們要覺得心裏不舒服,大可以自己去找。”


    我們無奈,和她約好時間,跟著晏綾去村上,好賴找了個大戶人家,將就了一晚。


    隔天清早,我們在主人家用完過早,往晏霞的土屋走,見高坡上聚了好多人。


    為首一個老漢叼著煙鬥,搖頭歎息。幾個村婦抱著自家的娃兒,正對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一個小女孩指指點點。


    我們麵麵相覷,擠了進去,見晏霞也正捏著下巴在細瞧。她換了身裝扮,不再是昨天小老頭的模樣,到底像個正常姑娘了。


    見到我們,她眉頭一揚,招手喊我們過去,也不等我發問,指著地上的小女孩悄聲道:“像是中了邪。這個你們在行,幫著看看?”


    我想起昨晚的情形,有心逗她,伸手道:“好說。”


    晏霞臉上似笑非笑,也不來搭理我,故意大聲道:“我這一片好心,有人偏生不領情。孫女兒出了這種事,懂行的又不給看,船把頭要是惱起來,也不曉得今天還能不能出船。”


    我沒料到地上這小女孩居然是船把頭的孫女,見那叼煙鬥的老漢目光炯炯看著我們,麵有慍色,登時反應過來,他就是船把頭,慌忙讓晏霞別說了,向老漢和村民賠了不是,俯身細看小女孩的情況。


    小女孩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嘴角還殘留著嘔出來的穢物,惡臭撲鼻。


    季爻乾捏著鼻子看了看,皺眉問我:“怎麽像是食物中毒?”


    我搖搖頭,讓他幫忙,把小女孩翻了個身,見她腦後枕著許多竹葉。


    竹葉上也掛著那些穢物,黏糊糊的,同樣惡臭難當。


    我環顧了眼四周,見高坡上雖然鬱鬱蔥蔥,但一棵竹子都沒有,心裏已隱隱猜到了幾分,問船把頭,小女孩是幾時被發現昏倒在這兒的。


    船把頭唏噓道:“小敏貪耍,天不亮就要去撿螺子。她大姑今早要去菜市賣菜,路過這兒,就見她躺地上了,怎麽也叫不醒。瞧她這模樣,別是昨晚那魚有問題,給吃壞了?”


    我心裏一動,問他道:“什麽魚?”


    船把頭道:“昨兒個有人擔了魚來村裏叫賣。魚不大,就兩指大小,但鮮得緊。我在這片海打撈也有三十個年頭了,從沒見過這種魚。那賣魚的說了,這不是海子裏的魚,是山澗裏頭的,稀罕著呢!說是往後也要來這兒落腳,所以不收錢,權當拜個碼頭。”


    “這魚什麽味兒?”我問。


    船把頭細細回憶,噴了口煙道:“確實鮮嫩,不過也奇怪,吃著像是沒啥肉,有股子竹葉的清香。唔……有點像糯粽。可這……跟小敏昏倒有啥關係?”


    我和季爻乾對視了一眼,兩人異口同聲道:“竹葉變魚法!”


    晏霞來了興趣,問我什麽是竹葉變魚法。


    我告訴她,魯班門裏有一種法咒,是取新鮮竹葉,放進有魚腥味的水裏,口中念咒,手指捏著竹葉,在水中如同魚兒暢遊一般轉動,頃刻間,那竹葉就能了一尾活蹦亂跳的小魚。其中原理,跟當年師父草繩變蛇的法子異曲同工。


    這變幻出來的小魚,並非真正的活魚,所以人吃在嘴裏,並沒有魚肉的質感,隻空有竹葉的清香。據說這法咒,是當初魯班門老祖宗流落荒山,思魚心切想出來的,頗有些望梅止渴的意思。


    不過人家到底門兒清,知道如何解咒,不似尋常人,吃了隻能自認倒黴。


    晏霞環視了圍觀村民一眼,皺眉道:“可我們昨天都吃了呀,咋就小敏一人出了事?”


    季爻乾瞪眼道:“啥?你說昨晚那魚……”


    晏霞苦笑點了點頭。


    我和季爻乾慌起來。這被誤食的竹魚,毒性大小,以及發作的時間因人而異。小敏還是孩子,抵抗力弱,所以最先中招。我們不見得會暈厥,但狂嘔的滋味也不好受。我讓晏霞和船把頭趕緊把昨天吃過這種魚的村民都聚到一處,讓幾個漢子去找昨天賣魚的外來人,和季爻乾、宋大有往碼頭上跑。


    季爻乾邊跑邊道:“看來有人知道咱們要來,事先搗鬼,想拖住我們。”


    我點點頭。以師父的本事,如果隻是尋常差事,他要不了兩天就能完事,這次卻遲遲未歸,甚至連宋耀祖也不知所蹤,除了有魯班門的人從中作梗,牽製了他倆,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看來我們這次和魯班門,又要正麵杠上了。


    師父以前說過,魯班祖師當年寫下魯班術奇書,其實自己心中也惶恐,因而下卷多數法咒之後,都附有解咒的法子。


    而解咒的關鍵,多為反其道而行之。


    拿這竹葉變魚法來說,解咒的方子,就是找幾尾兩指大小的活魚,生生砸扁、曬幹,用紅繩綁在竹枝上,口中念咒,讓活魚變成竹葉;然後將變成竹葉的活魚連同竹枝一起摘下,生火焚燒,取少許灰燼溶於水中喝掉。


    解咒法子並不麻煩,麻煩的是需要時間。竹魚吃進肚子,法咒生效一般在六個時辰左右。我們昨晚吃魚是在夜裏戌時前後,眼下已近辰時,雖然還有時間,但村民人數眾多,而我們又無法保證碼頭的漁船上有足夠的小魚能用來施法,一時心中焦急萬分。


    我們趕到碼頭,碰巧見到幾個漁民正從漁網中把小魚扔回水裏,慌忙攔下,說明了來意。


    那幾個漁民都在船把頭手底下幹活,見事態緊急,也顧不得揀魚了,將漁網拖回岸上,照著我們的吩咐開始曬魚。宋大有問到了竹林的位置,讓這些漁民幫忙,將曬好的魚幹盡數用細網兜起來。幾個人匆匆忙忙,往竹林裏奔去。


    眼看竹林就在眼前,時間緊迫,我和季爻乾邊跑邊從籮筐裏拿紅線。宋大有在前頭帶路,卻突然拉住我們,輕噓了一聲道:“有人。”


    我們趕緊伏下身子,見竹林裏確實站了條人影。


    看那人影的模樣,竟好像也在往竹枝上綁魚幹。


    qq群:593324454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撈陰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半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半央並收藏撈陰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