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鬼是什麽?”我想起剛才那女子張牙舞爪的模樣,依舊心有餘悸。


    “說不好。”師父搖頭道,“可能是隻影子鬼,也可能隻是張畫皮。有人用了它的怨氣,化為人形,或者說化成鬼,所以你才會看到她。”


    “什麽人會這麽做?”寸頭和季爻乾異口同聲道。


    師父苦笑道:“撈陰門。”


    我和季爻乾對視了一眼,問師父道:“您的意思是,這村子裏有撈陰門的人?可他為啥要對付寸……劉叔叔啊?”


    師父看著寸頭道:“那你得問他了。”


    我想起剛才那女子說到什麽鐲子,問師父會不會跟這個有關。


    師父想了想道:“有可能。鬼魂流連人間,原因不外兩種,要麽有放不下的情,要麽有解不開的怨。照陶老爺子的說法,那鬼……那女子既然是個癡情種,這鐲子定然是她不願投胎的原因。隻是這鐲子……”


    寸頭捏著下巴想了想,突然瞪眼道:“我知道了!你們等著。”


    他慌忙把自己爹娘喊醒,問他娘祖祖傳給她的那隻鐲子在哪兒。


    寸頭他娘見他大半夜的要鐲子,而且屋裏一下來了那麽多人,滿臉狐疑,搖頭道:“啥鐲子?你這大半夜的,發啥神經?”


    寸頭急了,拉著他娘的手道:“就是祖爺爺當初撿的那隻。你們不是說,那鐲子是……”


    寸頭他爹輕咳一聲,示意他閉嘴。師父看在眼裏,搖頭道:“叔,您還是讓他把話說完吧。咱明人不說暗話,這事關係到小劉的性命,還望您二老體諒。”


    寸頭他爹將信將疑,擺擺手,讓寸頭說下去。


    寸頭看向師父道:“祖祖在世的時候,把這鐲子傳給我奶,我奶又傳給我娘,說是等我討了媳婦,再往下傳。這鐲子是祖爺爺當年從稗子坡撿的,哦,就是現在山頂那片墳地。過去那兒還沒那麽多墳,進出村都走那兒。”


    “撿的?”師父滿臉不信。


    寸頭他爹歎了口氣,讓他娘去把鐲子拿來,對師父道:“小符啊,叔知道,啥事兒都瞞不過你。實話跟你說了吧,這鐲子啊,是娃兒他祖爺爺從棺材裏順出來的。”


    “當時村裏要修路,娃兒他祖爺爺是監工。那晚正開路呢,冷不丁從地底下炸出口楠木棺材來。他祖爺爺慌了神,心道誰家那麽缺心眼兒,把祖宗埋在這鳥不拉屎的地兒,連個墳包都沒有。掘墳是件下作的事兒,要遭天譴的。他祖爺爺和幾個工人一合計,決定給這棺材重新騰個地兒,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偏偏這時,有人發現那棺材的棺蓋開了。”


    “那年頭,人都大膽,而且窮慣了,見了財沒有不拿的道理。幾個人搬開棺蓋,見裏頭躺著一副白骨,身上壓了不少寶貝,都拿著分了。娃兒他祖爺爺一直惦記著給他祖祖一份好禮,就隻要了那隻鐲子。之後他們眼見棺材沉重,索性把屍骨取出來,隨便找了個地兒掩埋。”


    說話間,寸頭他娘把用花帕包著的鐲子拿過來,見寸頭他爹點頭,老大不情願地遞給師父。師父打開帕子,見裏頭是隻通體血紅的玉鐲。


    鐲子晶瑩透亮,在油燈下泛著溫暖的光。


    “這鐲子……咋是這個顏色?”季爻乾好奇道,“看著怪瘮人的。”


    “小娃子不懂不要亂說,這是血玉,金貴著呢!”寸頭他娘板下臉道。


    師父把玉鐲放到油燈下仔細端詳,皺了皺眉,回頭問寸頭他娘:“這鐲子當初就是這個色?”


    寸頭他娘莫名其妙,冷著臉點點頭。


    寸頭他爹湊過來,眉頭一皺,“咦”了一聲道:“不太對,好像這色變深了。娃兒他娘,你過來看看。”寸頭他娘聽他這麽說,上前兩步,看了看,臉上也露出了不解之色。


    “叔,不瞞你二老,就小侄所知,這種質地的玉,不太可能是血玉。血玉形成需要上千年的時間。這玉鐲的主子,不過是幾十年前過世的軍閥姨太太。且不說時間太短,就算真是血玉,那軍閥養兵作戰總要軍資吧?這血玉一塊就夠他一個團吃上大半年的了,他哪舍得讓這寶貝隨葬?況且,據我所知”,他看了看我,“這玉鐲最初的主人,是張木匠家的三兒子。”


    “你說不是就不是?”寸頭他娘急了,一把將鐲子奪回,衝師父冷聲道,“你們大半夜的跑到我兒屋裏,瞎編什麽鬼話來糊弄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這不成器的東西串通好了,想騙老太婆的鐲子去換錢,好跟你們那幫狐朋狗友去逍遙快活!”


    “娘!”


    “老伴兒!”


    寸頭和他爹連忙勸阻。


    我和季爻乾見她蠻不講理,心裏有氣,正要發作,被師父攔住了。


    師父衝窗外看了一眼,對寸頭道:“害你那人,知道你家祖上與這鐲子的淵源。我們既然嚇退了那女子,他定然也有所察覺,接下來會不會有動作,還真不好說。鐲子的事你自己擺平,現在沒多少時間了,我得再去墳頭看看。”說完拉了我倆就走。


    我問師父又去墳地幹啥,不會還要我引鬼出來吧?


    師父笑了笑道:“現在就算你願意去引,那東西也不願意出來了。”頓了頓,他接著道,“剛才劉白他爹的話提醒了我。既然那四房姨太太當初遷過墳,如果她的屍骸不在那無碑墳裏,那就是讓人掉了包。”


    “我滴個乖乖!”季爻乾瞪眼道,“師父您真要掘人老墳啊?”


    師父微笑道:“想知道裏頭有沒有貨,辦法多的是,不見得非要挖墳。”


    我倆見他胸有成竹,不再多話,跟著師父疾步往墳地趕。


    眼看著離那無碑墳不遠了,季爻乾眼尖,猛地拉住我和師父道:“等等,有人。”


    我們趕緊矮下身子,就見有個瘦小伶仃的人影,定定地站在那晚無臉怪人燒紙錢的墳前,悶聲道:“三祖祖,勞煩您再等些時日,事情就快結束了。”說著往墳前燒了幾張紙。借著火光,我們見那紙的輪廓,依稀是幾個紙人。


    那人聲音嘶啞沉悶,如破鑼般,一時卻也猜不出年紀和身份。


    “看來是猜對了。”師父冷笑一聲,忽然起身,快步向那人跑去。我和季爻乾反應不及,趕緊跟了上去。那人察覺到身後有人,冷哼一聲,甩手衝師父扔了一團白麵。師父側身避開,再要去追,那人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師父,又跟丟啦!”我和季爻乾都有些氣急。


    “不礙事。”師父邊說邊朝那座墳走去,“反正已經知道是誰了。”


    我本想問師父那人是誰,轉念再想,忽然明白過來:剛才那人衝墳頭說話時,分明喊裏頭埋著的人叫三祖祖。如果師父的推理沒錯,那眼前這座墳,才應該是那四房姨太太真正的墳。當初張逢春是張家老三,倘若那女子與他成婚,傳到後三代,稱呼上正好就是三祖祖。


    也就是說,這人是張家的後人。


    可這樣一來,陶老爺子的話豈不就是假的了?他是老糊塗了,還是有意在瞞師父?


    正沉吟間,就見師父像是發現了什麽,俯身撿起地上還未燃盡的紙人兒,眉頭一擰,悶聲道:“糟了!”


    我倆問師父怎麽了。師父雙手顫抖,急聲道:“先別問這個,咱們兵分兩路,我去找劉白,你倆去叫醒陶老爺子,讓他們都到這兒來。這家夥,他想害死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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