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斷定,我爺就是在紮紙人。他不讓我進去,是怕我偷學。


    我也沒心思吃飯,一直爬在門口偷聽,隱約能聽見我爺碎碎念兩句,但隔著門,聽不真切。


    正聽的認真,突然,“滋”的一聲尖叫從屋裏響起,像什麽動物被人掐著脖子垂死掙紮一樣,刺的人耳膜疼。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的心跳加快,一摸額頭,竟然冒冷汗了。


    屋子裏就我爺一個人,那怪聲難道是我爺發出來的?可是,我爺怎麽會發出那麽奇怪的聲音,那聲音不像是人類能發出來的。


    我又害怕又好奇,正想敲門,門卻被打開了。我爺看到我站在門口,臉色陰沉下來,他肯定知道我偷聽了。


    那會我也顧不得害怕不害怕的,直接問我爺:“爺,剛才那聲怪聲,是你發出的嗎?”


    我爺隻說了兩個字:“不是。”


    我還想再問,他搶在我前麵開了口:“小凡,記住爺說的話,爺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好,你隻要照著爺說的話去做就行了,其他的,就別問了。走,咱爺倆吃飯去。”


    我心裏全都想著其他事情,沒心思吃飯。我爺倒是吃的挺香,不一會就把一碗飯扒拉完了,然後就又回了他那屋子,將門反鎖。


    我爺越是不想讓我看,我就越是想看。


    我直接把碗扔下,跑到後院,搬來梯子,爬到窗口向裏偷看。


    我爺肯定沒想到我會想這麽一招,窗戶沒關,我將窗簾輕輕撩開一角,就能看到屋裏的情形。可是,當我看到裏麵的情形時,差點沒給嚇的從梯子上掉下去。


    我爺把自個兒打扮的跟那紙人一樣,身上穿著紙衣裳,那衣裳是用從墳園的花圈上摘來的紙糊成的,五顏六色,臉蛋塗抹的很紅,臉卻很白,在燈光的映襯下,十分瘮人。在他的腳邊,有一個紙人的骨架,我有種錯覺,感覺我爺把紙人的衣裳穿到自個兒身上了。


    正在我發愣之際,我爺突然“啊”了一嗓子,那音腔,是秦腔的調調。緊接著,他的兩隻手做成梅花指狀,嫣然一個女子的神態,嫵媚極了。我爺轉了個身,背對著我,哼哼唧唧唱起秦腔戲來。我從他麵前的鏡子上看到,我爺的臉竟然變成了昨晚被我抱回來的那女人的樣子,眉眼間盡是嫵媚的神情。


    我徹底傻眼了,手心裏滿是冷汗。


    “嘟——”我爺突然打了個激靈,恢複了正常的樣子,看了看身上的紙衣裳,麵目突然變得猙獰,“天殺的,我給了你一口氣,你居然想上我的身,信不信我把那口氣再收回來?”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那紙人的骨架竟然顫抖了一下,好像很怕我爺的樣子。


    我爺將紙衣裳小心翼翼地從身上脫下來,穿到紙人身上,開始給紙人畫五官。


    我害怕的緊,不敢再看下去,小心翼翼地爬下來,將梯子放在原位。可是,腦子裏一直盤旋著剛才看到的情景,幹什麽都沒心思。


    大概到了七點鍾,我爺終於出來了,臉上的脂粉已經洗幹淨。


    “小凡,過來。”爺對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忐忑不安地走過去,我爺拉著我坐下,很嚴肅地對我說:“我接下來要講的這件事情,是關乎你性命的,你可一定要聽仔細了。你昨晚抱回來的那個紙人,是個凶靈,她本來是纏上我的,可她的道行不夠,不是我的對手,就把矛頭轉到你身上了。那紙人叫做換命紙人,你把她抱進來,就相當於和那女鬼達成了協議,甘願把自己的性命送給她。今天晚上,她就會來取你的魂。”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不敢插話,等著我爺繼續說下去。


    我爺深呼吸一口氣,這才接著說:“一會,你背著我紮的那個紙人,到鄰居家去要剩飯,記住,一定要進了屋子要,並且是要別人吃過的剩飯。要夠一百家,趕十二點之前回來。這人的嘴巴是吸陰納陽之所,剩飯上會沾上人的陽氣,有辟邪的功效。一般人不知道,都把剩飯剩菜喂給貓貓狗狗了,經常有人說貓狗能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就是因為它們常吃剩飯,身上陽氣重,再加上貓狗的眼睛屬於慧陰眼,陽氣開啟了它們的靈氣,所以就能看見那些東西。我讓你背著紙人進屋子要,是因為這紙人有了我的一口氣,能保護你,進了屋子,自有門神保佑,那女鬼更不敢靠近。”


    “啊?”我掏了掏耳朵,難為情地看著我爺。


    農村人思想封建,別人家養的豬要是跑到自個兒家裏去了,都覺得晦氣,更何況,要我背著個紙人去要飯。


    我爺不管我說什麽,直接給我拿了個桶,把我推出家門,讓我快點去。“十二點之前要不到一百家剩飯,你的命可就不保了。”


    和生命比起來,麵子什麽的就不重要了。


    我厚著臉皮開始了奇葩的要飯行程,第一家去的是和我們店挨著的王叔家。


    王叔那人長相凶狠,還很不近人情,我平時就怕他。


    顫顫巍巍走進王叔家,沒見到人,大概是在後院吃飯吧。“王叔?”我叫了聲,聲音都在顫抖。


    王叔端著碗出來,一看到我,頓時大罵起來:“你個王八犢子,把紙人背到我家來作甚,趕緊滾。”


    我“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把陰靈纏身以及我爺要用這法子救我的事情一股腦說出來。


    王叔聽我說完,竟然二話不說,就把自己正吃著的飯倒進桶裏。“趕緊滾,以後再也不許來我家了。”


    我沒想過能這麽順利,對王叔感激不盡,“砰砰”磕了兩個響頭。


    有了經驗,再去別家,我也是用這個法子。


    大夥兒的態度都差不多,願意把剩飯給我,卻是叫我以後再也不許進他們家。


    其他家還好說,可是劉芬家……有件事我得交代清楚,我和劉芬正談朋友著呢,他們家人不知道,我爺也不知道。


    我從劉芬家出來時,劉芬也跟了出來,把我拉到一邊,問我咋回事?


    “能咋回事,老子倒黴,被女鬼給纏上了唄。”


    “那女鬼漂不漂亮?”劉芬竟然問了這麽一句話,這女人啊,就是頭發長見識短,這都啥時候了,她不關心我,倒關心起那女鬼來。


    我知道這是劉芬在乎我的表現,想逗逗她,同時也想讓自己放鬆一下,便說:“反正比你漂亮,屁股又大又圓,胸也比你大,還差點親了我呢。”


    劉芬急的揮起拳頭,我連忙閃躲,不料這一拳砸到了我身後的紙人身上,直接把紙人的腦袋打的凹陷下去。


    “呀!”劉芬意識到自己闖禍了,小臉嚇的煞白。


    我回頭看了一下,還好沒破,便安慰了劉芬幾句,說等這事情過了,就把我們的事情跟我爺說。


    和劉芬分別之後,我又用同樣的方法,在十一點之前就把百家飯給湊齊了。


    我把百家飯交給我爺,我爺也挺驚訝,沒想到我這麽快就回來了。


    “湊齊了就行,你把紙人給我,然後回你屋裏去,記住,不管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許出來。”


    我應了聲,把紙人從身上往下卸,那紙人卻跟長在身上一樣,怎麽也卸不下來。“爺,你別拽啊,讓我來就行。”


    “啥?”我爺的聲音明顯不在我身後,我嚇的一個激靈,立刻意識到,不是我爺拽著紙人,而是這紙人真的“長”在我身上了。我隻覺得這紙人的兩隻手好像真的人手一樣,死死摟著我的脖子,手感也是和真人的一樣,嚇的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爺趕緊跑過來,停頓了一下,突然“哎呀”一聲:“小凡,是不是有其他人接觸過這紙人?”


    我撒謊道:“劉芬不小心碰了一下。”


    我爺一拍大腿,“哎,都提醒過你了,這紙人千萬不能被別人碰到,一旦碰了,那口氣就被吸走了。”


    我戰戰兢兢地看著我爺,問那口氣被吸走了會有什麽後果?


    “什麽後果,我今天一天都白忙活了,這百家飯也白要了,今晚那女鬼要來索你的命了。”我爺氣呼呼地說。


    我“啊”了聲,心頓時懸到嗓子眼。“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咋不提醒我一下?”


    我爺反說:“我咋沒提醒你,我給你說那話的時候,你還點頭答應了呢。”


    我搔著腦袋使勁回憶,很確定我爺的確沒有跟我提過這茬子事。“爺,我咋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對勁呢?”


    我爺突然瞪大眼睛,仿佛想到了什麽似的,拔腿就往我那屋走,還不許我跟著。隔了片刻,我爺出來了,臉色難看極了,喃喃自語:“果然是這樣。”


    “爺,到底咋了?”我的心都懸到嗓子眼了,我爺還不肯跟我說實話。


    “小凡,你放心,爺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會保護你的。”說完,我爺讓我背過身去,也不知怎麽弄的,原本像長在我身上的紙人一下子就被我爺給拽了下來。


    隻是,我爺那一下力道奇大,這紙人居然毫發無損,令我十分吃驚。


    “小凡,你今晚不能住在店裏,去別家吧。”我爺說著,就將我往外推。


    我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這麽晚了,讓我上誰家住去?況且,適才要飯的時候,每家每戶都跟我說過同樣一句話:以後,不許再來我們家了。


    “爺,你開門啊……”我使勁地拍打著門,突然,裏麵傳來“滋”的一聲,和下午那個聲音十分相似。


    我的心頓時懸到嗓子眼,直覺告訴我,我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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