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拉——”


    瓷片劃過皮膚的聲音,在安靜的包廂裏顯得異常清晰。


    殷紅的血珠順著瑩白的瓷片汨汨下流,腥甜的氣味惹得蘇櫻不自覺的想要幹嘔。


    然,蘇櫻才剛放下手裏的碎片,都還沒來得急捂嘴,就聽到了沈煙青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啊——”


    沈煙青疼的滿頭大汗,墨黑的瞳仁驟然緊縮,看向蘇櫻的眼神中盡是恐懼。


    她本能的推了蘇櫻一把,而後迅速捂住自己流血的大腿想要從地上站起來。然,身體的疼痛和笨重,給沈煙青增加了不少負擔。


    無論她怎麽努力,都沒能站得起來……


    尖細的聲音劃破空氣的寧靜,也將沈亦埃的視線給吸引了過來。


    他隻是滿臉平靜的看了眼沈煙青受傷的大腿,便掏出手機給方同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


    交代完這些後,沈亦埃從從椅子上起身,踱步到蘇櫻麵前。


    瞧她臉色發白,沈亦埃輕重適中的拍了拍她的臉頰,而後便伸手將人從地上拉起來:“被嚇到了?”


    聽到熟悉的語調,蘇櫻才訥訥的回過神來。一抬眸,便對上了沈亦埃如海般幽深的瞳仁。


    不自覺的朝他懷裏靠了靠,蘇櫻默默咽了咽口水,轉而看向滿腿鮮血的沈煙青,身子不自覺的便是一個寒顫。


    沈亦埃滿是溫柔的輕拍了兩下她的後背,便將蘇櫻的腦袋按在了自己胸前,以免她繼續受驚嚇。


    待蘇櫻的情緒稍微平穩點後,沈亦埃便將她打橫抱起,走到椅子上坐下。


    蘇櫻不自覺的攥緊了沈亦埃的衣角,想要抬頭看看沈煙青的情況。可根本不等她抬頭,眼前已經被一隻寬厚的手掌給擋住了視線。


    “別看。”沈亦埃低聲提醒:“也不用有心理壓力,跟你死去的孩子相比,這並不算什麽。”


    死去的孩子……


    這幾個字,就像一把鐵錘,狠狠敲擊在蘇櫻心頭。將她心頭那點恐懼和愧疚,敲了個煙消雲散。


    是了……


    跟自己那個還沒成型,就徹底離開的孩子相比,沈煙青身上的傷能算什麽?


    方同過來得很快,僅僅十五分鍾,便出現在了包廂裏。


    當看到沈煙青腿上的傷口和血跡時,他不自覺的張大了嘴巴。不過很快,便調整好情緒,目不斜視的走到了沈亦埃跟前:“沈總。”


    “送她去醫院。”沈亦埃的語調平靜至極,好像隻是在說“今天天氣很不錯”那般。


    方同恭敬的應了聲“是”,便躬身將地上的沈煙青扛在了背上,背著她往醫院趕……


    許是第一次傷人,蘇櫻當晚躺在床上,久久沒能入眠。


    隻要閉上雙眼,就會想起沈煙青那滿身是血的模樣。還有麵對她時,眼裏那毫不掩飾的恐懼和害怕。


    可緊接著,眼前的畫麵一轉,就成了一個帶著翅膀的小孩兒趴在她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媽媽,你為什麽沒保護好我,為什麽……”


    小孩子來來回回就這麽兩句話,一直奶聲奶氣的重複著,聽得蘇櫻不自覺的捂住了耳朵,不停的往被窩裏縮。


    一邊用被子將自個兒捂好,一邊喃喃自語:“我也不想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疲倦感排山倒海的襲來,蘇櫻才不安穩的合上了雙眼。


    翌日清晨,蘇櫻拖著綿軟的身子下樓時,沈亦埃正坐在客廳裏看報紙。


    見她臉色蠟黃,眼底還帶著團明顯的無情,沈亦埃隨手放下報紙,便對她招了招手:“睡得不好?”


    抬手揉了揉蘇櫻的額頭,沈亦埃甚至能感覺到她發根處的濕糯。顯然,是夜晚出了汗。


    “還好。”蘇櫻抬頭看了眼時間,不覺有點疑惑:“你還沒去上班?”


    她話音剛落,傭人剛好將沈亦埃的外套拿了過來。


    “在等你。”沈亦埃從沙發上起身,而後接過傭人手裏的外套穿上:“今晚我要回家一趟,回來可能有些晚。”


    “回家?”蘇櫻歪著腦袋想了好一陣兒,才反應過來:“你父母那裏嗎?”


    “嗯。”


    “是因為沈煙青的事兒嗎?”


    “很多事。”沈亦埃笑了笑:“不用擔心,你記得把藥喝完。”


    說完,又衝蘇櫻招了招手。待蘇櫻過來後,沈亦埃低頭在她略微有點汗味的頭頂輕吻了下,便轉身朝門口走去:“該洗頭了……”


    沈亦埃醇厚的語調中,染著點若有似無的笑意,讓蘇櫻不自覺的羞紅了臉。


    想到旁邊還有傭人,蘇櫻下意識的閉著眼睛咬了咬嘴唇,而後匆匆朝樓上跑去。這次,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如沈亦埃所說,他當晚的確回來得很晚。


    自晚飯後,蘇櫻便一直在客廳裏等著。可等到夜晚10點,都沒看到沈亦埃的影子。


    坐在沙發上,蘇櫻拿起手機打算給沈亦埃去個電話。可想了想,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又沒親密到可以過問行蹤的地步。


    於是,隻能默默放下手機,繼續挺直了腰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整整看了半個小時,蘇櫻都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麽節目。


    最後,到底還是忍不住,讓傭人撥通了沈亦埃的電話。可一連三通,電話都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一時間,蘇櫻還真有點懵了。


    見她緊抿著嘴唇,傭人低聲安慰:“蘇小姐,要不你先休息吧?先生今晚可能在家裏住下了。”


    “哦……”蘇櫻穩了穩心緒,才轉身朝樓上走去。


    也是這時,蘇櫻才發現,她對沈亦埃的關心似乎薄弱得過分了些。


    除了從前在沈煙青身上稍微得知的那點信息外,再無其他。反倒是沈亦埃,似乎無論什麽時候,都在為她著想。


    躺在床上,蘇櫻一動不動的望著天花板。腦子裏就像被人強行塞了一團麻線似的,淩亂不已。翻來覆去好幾個鍾頭,才勉強睡著……


    之後的兩天,蘇櫻一直捧著手機幹等,害怕錯過了沈亦埃的電話。可不管她怎麽等,電話都沒響起過。


    直到第三天中午,蘇櫻才剛坐上飯桌,手機便響了起來。


    蘇櫻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來電人,便滿臉興奮的按下了接聽鍵:“喂,你要回來了嗎?”


    “是啊,我都到桐城了。”電話那端的喻欣欣明顯帶著疑惑:“嫂子,你怎麽知道?”


    喻欣欣是喻子成的妹妹,也是蘇櫻的朋友。當初喻子成和蘇櫻之所以能在一起,其中也有喻欣欣的功勞。


    不過,年少的女孩總是不顧一切的想要追尋愛情。


    與蘇櫻不管不顧的嫁給喻子成相似,從前的喻欣欣,也是不管不顧的跟著男朋友一起去了外地。之後,便跟喻家斷了聯係。


    可不想,今天居然主動撥通了蘇櫻的電話。


    “欣欣?”蘇櫻抬頭瞧了眼手機屏幕,見上麵跳動著本市號碼,不確定的問:“你已經回來了?”


    “嗯。”喻欣欣低沉的語調間,盡是落寞:“可是嫂子,我不敢回去,你能不能出來看看我?”


    “你把地址給我,我馬上就來。”蘇櫻很明白喻欣欣的感受。


    就像她自己,如果不是因為爺爺去世,她也不敢擅自回家。


    說到底,她跟喻欣欣的性子是相似的。當她們為了追尋愛情決定放下一切時,就注定沒有回頭路了。


    不同的是,她蘇櫻比較幸運。才剛轉身,就遇到了沈亦埃。


    想到沈亦埃,蘇櫻心裏的情緒再次翻湧了起來。臨出門,還沒忘記交代傭人:“要是沈先生回來,請一定打電話告訴我。”


    “是。”傭人客氣應下,蘇櫻才放心的出了門……


    蘇櫻是在喻家附近的一個小賓館裏見到喻欣欣的。與她記憶裏那個天真活潑的女孩不同,眼前這個喻欣欣,臉上始終染著淺淺的愁緒。


    見蘇櫻站在門口,喻欣欣局促的搓了搓手,而後趕緊側開身子:“嫂子,你先進來吧。”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沒見的原因,蘇櫻總覺得有點別扭。可想到喻欣欣現在的處境,她還是勉強勾了勾嘴唇,走進了賓館房間。


    待喻欣欣關好門過來後,蘇櫻才看到她略微泛紅的眼睛,“怎麽了?”


    “嫂子……”喻欣欣抹了抹眼淚,便坐到蘇櫻旁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好後悔,真的好後悔……”


    蘇櫻一手輕拍著喻欣欣的後背,一手扯了張紙巾過來幫她擦眼淚:“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跟你男朋友鬧矛盾了?”


    “我,我們分手了……”喻欣欣一把撲進蘇櫻懷裏:“他為了工作,跟他的女上司好了。”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我,我不知道……”喻欣欣繼續抹眼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也不敢回家,害怕我媽打我。你知道的,我媽脾氣一向都不好。嫂子,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


    “欣欣。”蘇櫻想了想,還是決定將她和喻子成的關係挑明:“我打算跟你哥離婚了,所以,大約沒辦法幫你。”


    “為什麽?”喻欣欣倏爾抬頭,看向蘇櫻的眼神盡是詫異:“我哥對你不是很好嗎?為什麽要離婚?”


    “沈煙青懷了他的孩子。”蘇櫻說得極為平淡,臉上甚至沒有多餘的表情:“我就被趕出來了。”


    喻欣欣緊拉著蘇櫻的手追問:“那你現在,住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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