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踏進浴室,手臂就被拽了一下。她身板單薄,加上從下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他這麽一拽,整個人都隨他的力氣走。


    “你為什麽要來杭州?”通紅的雙眼盯著她,憤怒像是要把她吞噬般。


    來杭州分明是他逼的,這回質問她又是什麽意思?


    她覺得好笑:“不是你要來杭州嗎?”


    秦厲一時語塞,才緩過神來。是啊!他看到她對江南充滿了興趣,他想她能開開心心地跟他一起,所以帶她來這裏。


    他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才會這麽問。瞬間沒有了憤怒的理由,他鬆開她。


    梁曉可見他放手,就進浴室,拉上玻璃門之前,又對上他的眼神。


    秦厲的眼裏已經沒有憤怒,隻是略帶憂傷。這樣的表情,能在他臉上出現,是很難得的。梁曉可一愣,確定那是憂傷的表情後,內心的憤怒淡了幾成。


    花灑的熱水讓她找回了溫度,氤氳的浴室裏,她的視線卻是被淚水模糊了。


    她跟安晉的過去,是那麽毫無雜質的美好。盡管多年後,她的內心裝的是另一個人,可對安晉依舊保留著虧欠。


    安晉對她並不嫌棄,隻是深深的痛,即便是痛,他還是想要跟她一起,這樣的愛,就像她對秦厲。


    秦厲把她傷得那麽深,可是她卻不想再安晉跟她一樣。如果可以,她寧願一輩子都不被他知道她跟秦厲這段不恥的關係。可是,她的小心翼翼卻讓安晉錯以為那是她給的希望。


    她想,與其像秦厲這給她帶來永無止境的痛,還不如讓安晉早些解脫。


    所以,今天她才會特意坐秦厲的車,讓安晉知道她就是這樣不值得付出的女人。


    可當看到安晉滿臉悲憤有隱忍,她卻像是親身經曆。她顫抖著,哭著忍不住呢喃好幾句“對不起”。


    梁曉可洗完澡出來後,一拉開門,就見秦厲站在浴室門口。她抬眼,見他習慣了淡漠的臉上,竟然有一絲慌張。


    但他終究沒說什麽,恰好,她的手機響了。


    梁曉可擦著頭發走過去接聽電話,是安晉打過來的,說是給她買了吃的,問她在哪號房間。她滯了滯,然後把房間號告訴了他。


    不過三分鍾,安晉就敲門。梁曉可開門,就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過,對他堆出笑臉:“安晉,謝謝你。”


    安晉聽到了浴室裏還有人在洗澡,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他怕她餓,給她送吃的是真的,確認她是不是跟秦厲一個人房間也是真的,可知道了又能怎樣?


    盡管有心理準備,但是他的心如刀割。梁曉可雖也看得出什麽,卻不便多言。道謝後剛想關門,他突然問:“我能跟你說說話嗎?”


    她想了幾秒,然後說:“我先換一身衣服。”


    十幾分鍾後,他們就在轉角處。安晉突然不知道怎麽開口了,她先問:“你想跟我說什麽?”


    他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明白。”


    頓了頓,借著說:“他跟慕容芷結婚了,而且——”


    而且還這麽對她!


    這句話他不敢說下去,怕她知道自己調查過她的過去後會惱怒。


    梁曉可怎麽會不知道他的疑惑?她看著他,那雙好看的大眼依舊明亮,可是他卻再也找不到曾經的天真了。他覺得,她不該有這麽沉重的表情,他想看到那個快了純粹,沒心沒肺的梁曉可。


    她沒有馬上回答,過了一分鍾,她抬眼問他:“那你呢?明知道我是這樣……”她哽了一下,卻沒流淚,紅著眼道:“這樣的女人,卻還堅持?”


    “不是!”他突然就激動地抱住她,很是焦急生氣,眼淚都溢出來:“我不允許你這樣說你自己!你不是!是他逼你的!一定是他逼你的!你說過三年,我知道他一定使了什麽手段!”


    梁曉可猛地撞進他的懷裏,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隻覺得難受得快要呼吸不過來。


    如果沒有秦厲,她或許真的就能跟安晉白頭偕老吧?可是,她對安晉源於他對她的好。她對秦厲才是愛情,那種明知道不可能,想死心卻怎麽也死不了的執著,無論她如何用理智去壓都壓不住,如此飛蛾撲火具有毀滅性,就連她自己也都覺得可怕。


    她是那麽冷靜,卻又那麽悲痛,緩緩搖頭:“他逼不了我,是因為我愛他。”


    抱住她的人猛地一僵,鬆開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雙眼,企圖從她眼裏看出什麽破綻。可是,她的目光是那麽深沉而悲痛,攫著執著的淚光。


    安晉覺得不可理喻,覺得憤怒,可是卻又覺得自己沒有理由擁有這些情緒。梁曉可離開了他那麽多年,沒要求他始終衷心,而他回來的這幾個月,她也從未說過她對他有什麽念想。


    就像可忻奶奶說的,或許到頭來,是他自始至終是自己放不下。而他也分明說過,即使這樣,他也要試試……


    梁曉可沒有,他也沒有。


    可是,他認識的梁曉可,性子那個剛烈,如果不是她願意,又怎麽有人逼得了她?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後退了兩步,含著淚光的雙眼不想看她。就像是瞬間被抽掉靈魂,失魂落魄地往樓梯走去。


    安晉沉重的步子,一下又一下地踩在她的心上。她無力地靠在牆壁上,緩緩往滑下。捂著嘴,不敢哭出聲。


    而轉角的另一邊,穿著純白t恤,頭發還滴著水的秦厲,不可置信地盯著前方,整個人都想灌了鉛。


    大概過了三分鍾,他才緩過神,瞳孔的焦距慢慢聚攏。他的心髒漸漸地狂跳,他很確定他沒聽錯,梁曉可說愛他,她說她愛他!她不愛安晉,她愛他!


    梁曉可哭得很上心,好幾回都想轉不過氣來。他突然又有些不知所錯,他不會安慰人,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上一回,他想安慰她別哭,她反而哭得更傷心。最後,他又忍不住吼了她,他害怕自己又惹她不高興,幹脆就讓她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白色的毛掛在他的脖子上,他後背靠著牆壁,突然,他就忍不住展開笑容。聽到她說愛自己,他就像做是在夢一樣。


    梁曉可哭得差不多了,就深呼吸了好幾次,收斂好情緒。秦厲聽她這樣的動靜,便知道她要回房間,連忙大步往房間跨去。


    梁曉可不想被發現自己哭了,擦了眼淚,又緩了十分鍾才回房。


    進房後,秦厲剛好吹幹頭發,從衣櫃裏拿衣服換上。她心想,他穿上外套是要出門嗎?


    “出去吃點東西吧。”他心情很不錯道。


    梁曉可走過去看了一下手機,九點四十七分。


    她覺得很累,想說就吃安晉送來的外賣不就好了?哪知道他穿上針織衣後,動作先一步地把外賣丟在垃圾桶裏,若無其事地拿起外套。


    “我不想吃。”她有些心疼那外賣,又因為他的獨斷而有些憤怒,重要的事她不想跟他出去。


    秦厲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托著她出門。梁曉可有些生氣,讓他放手。秦厲把門關上了,並把房卡收好。


    梁曉可知道他的意思,他把房門關上了,這樣她不去就隻能等到他回來。梁曉可覺得他真的很可惡,可是又無可奈何。


    得知她心裏的想法,秦厲心情大好,想要牽她的手。雖然他們保持這種關係,但秦厲幾乎沒有牽她的手,這讓她很不自在。


    她道:“我自己會走!”


    隻要她肯一起去,他也不逼她。


    雨已經停了,但是人生地不熟,秦厲也不知道哪裏有好餐廳。他把車停在一處,開始打電話求助。


    梁曉可望著不遠處的麥當勞,思緒已經飄得很遠。


    是五歲還是六歲的時候,她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因為她經常問她媽媽爸爸在哪裏,能不能去見見,她媽媽就趁著暑假帶著她去找梁任承。


    最後來見她們的是成偌恩,她張牙舞爪,凶凶地罵她媽媽是狐狸精。


    甚至還拿起桌上的水杯潑她媽媽,不過,她媽媽也不是軟弱無能的女人,直接回敬了一杯。


    母親梁晨,從來都不是被欺負的人。自尊心很強,成偌恩離開後,母親的雙眼紅了,可卻對她溫柔道:“可可,媽媽其實不想那麽凶,可是如果不凶一點,我們就會被別人欺負!”


    當時,她懵懵懂懂,不懂得成偌恩的意思。就問:“媽媽,那個凶凶的阿姨讓我們別來找爸爸。爸爸為什麽不來見我們?狐狸精又是什麽意思?”


    梁晨沒有回答她,隻是滿眼心疼地抱著她,含著淚光說:“可可,你很可愛,媽媽很喜歡你。”


    梁曉可也抱著她說:“媽媽,我覺得狐狸精應該很漂亮,那阿姨雖然好凶,但應該是在誇媽媽。”


    其實,她不知道什麽意思,但是她覺得這麽說,她媽媽會好受些。誠然,梁晨的確被她逗笑了。


    三線城市裏物資沒有一線城市那麽豐富,那天梁晨帶著她逛街吃東西,她記得梁晨帶她去麥當勞,點了一份兒童套餐,還送了個小玩具。


    後來,每當她想母親的時候,就會獨自去麥當勞,點一份兒童套餐。


    秦厲瞥了她一眼,見她盯著麥當勞,含著淚光,一副傷感的樣子。問她:“怎麽了?你想吃這個嗎?”


    梁曉可想到,她跟她母親一樣,從妻子淪為小三。就像是《月牙兒》裏的那對母女,終究擺脫不了淪落風塵的命運,或許這就是她們的宿命……


    秦厲的話雖然打斷了她的思緒,可是她真的很想她媽媽。她毫無意識地就點頭。


    見她情緒不好,他也不多問,隻是把車開過去。


    梁曉可要了一份兒童套餐,而秦厲也隨便點了些東西。秦厲見她沒吃東西,而是把玩著那玩具,眼底洋溢著快樂。


    他想到一個可能,心底有些不舒服,卻淡淡問:“是不是安晉以前帶你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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