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笙打量我良久,最後點了點頭。


    如今我們到了人家的莊園,其實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再小心也是沒有用的。倒不如磊磊落落的,隻當真心陪他們父子散心好了。


    蕭景笙應該也是這樣的想法,對視的那個瞬間,我從他眼睛裏讀到了和我一樣的心思。


    答應老史密斯後,蕭景笙和約翰整裝出發,我被老史密斯叫到了他的書房。


    說是書房,不如說是個小型圖書館。


    裏麵頂天立地的書櫃有好幾十架,上麵琳琅滿目,擺滿了各類叢書。


    老史密斯帶著我繞了兩圈,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沒有封麵的,黑色的大部頭,拿在手裏問我:“曾小姐,知道這是什麽?”


    我搖了搖頭。


    他笑道:“這是你未婚夫成功的記載。”


    “什麽?”


    一聽人提到蕭景笙,我略有了些好奇。


    “你來。”


    他向我招了招手,帶我到書桌旁。自己翻開書,戴了一副眼鏡,讓我和他一起看,“你看,這是景笙撈到第一桶金時,整個商業計劃的詳細分析。”


    全是英文,好多數據,密密麻麻在我眼前,我看不很懂。


    老史密斯也不等我看懂,馬上翻了一頁,“這個是他二十二歲的時候,收購了我們家族旗下,一間小的投資公司,當時他的商業計劃,包括談判時候的表現,我也全部記錄下來,收錄到了這本書裏。”


    “二十二歲……”


    我一邊聽著,不由呢喃出聲。


    老史密斯笑得爽朗,“對!二十二歲!是不是很厲害?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還年少氣盛,隻會不停地闖禍,讓我的父親替我善後。但是這個年輕人,二十二歲,雖然背景不夠,但在心智上,已經能夠和五十多歲的我抗衡了。”


    他滿口讚賞,可我隱約覺得不安。


    這部書很厚,據他所說,都是關於蕭景笙的。


    那看來,在蕭景笙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經把他調查分析得無比透徹。他說蕭景笙可以和他抗衡,是把他當成敵人的意思嗎?


    深吸一口氣,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去打顫:“史密斯先生,您讓我看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


    老史密斯眼神純粹,看著我,居然有幾分長者的慈愛。


    “曾小姐,你可以叫我一聲伯父嗎?”


    “……什麽?”


    突然而來的要求,讓我有點回不過神來。


    他又笑了笑,“是這樣的。其實早在六七年前,景笙還沒有回國的時候,我曾經和他麵談過,希望他來史密斯莊園幫我。”


    說到這裏,他歎息了一聲,“我本來有兩個兒子,約翰是次子。他……心思不在生意上,隻喜歡花花草草,而且是個情種。家裏的生意交給他,我相信,不出兩年,就會一敗塗地。畢竟這麽多年,我帶領家族一路擴張,有太多的仇家。”


    點了點頭,我表示理解他的意思。


    “那……您的長子呢?”


    我隱約能感覺到答案,所以問得很小心。


    他又是歎氣,“十年前,就因為吸毒過量,離開了。”


    “……對不起,提起您的傷心事。”


    老史密斯擺了擺手,“沒關係,過去很久了。”他說,“我自己生意做得好,但是很遺憾,沒能教好我的兩個兒子。當時看到景笙,我就在想,他要是我的兒子,那該多麽好。”


    “我當時誠心欣賞他,希望他能幫助我,但是他拒絕了。”


    “嗯。”我應了一聲,這個結果在我的預料之中,“景笙是個很高傲的人,他更希望憑借自己的力量打天下。所以……”


    “是的。”不等我說完,老先生就表示讚同,“我很理解他的驕傲,所以當時,我並沒有強迫他。”


    “謝謝您。”我很誠摯地對他鞠了一躬,又問他,“那現在呢?您用一個腎源做誘餌,讓他到這裏來,是為了逼迫他嗎?”


    聽他說了這麽多,我也理出了頭緒。


    老史密斯對蕭景笙欣賞已久,看來,他投資杜金翔的可能並不大。但是如果他去投資蕭景笙,肯定會附加一個讓蕭景笙來幫助他的條件。


    他要的,是蕭景笙這個人。


    隻靠投資,或許難以叫他低頭,所以老史密斯加了砝碼,就是他兒子提到的,可以配型我父親的合適的腎源。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不想再打啞謎,所以直接問了出來。


    老史密斯看向我,目光裏帶著一點詫異。


    雖然年紀大了,但是他一張方正的英倫紳士的臉,不經意間就會給人以威壓。尤其那一雙眼睛,雖然老去了,但仍舊銳利攝人。


    我不是不怕,但為了蕭景笙,我必須無畏地迎視上去。


    對望很久,他嘴唇一動,似乎要說話,可是眼球突然上翻,露出大片的眼白。我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直挺挺向後倒去。


    顧不上他的身份,我出於救人的本能,連忙扶住了他的肩膀,讓他安穩靠在椅子上。出門去叫來了家庭醫生,替他簡單檢查後,家裏侍從訓練有素,送他上車,直奔皇家醫院。


    猶豫片刻,我要求說:“我也去吧?”


    家庭醫生也猶豫,“這……”


    “讓我去吧!剛剛老先生希望我叫他伯父,我已經把他當做親人!”


    “那好吧。”


    跟著那輛敞闊的房車,我一同去了皇家醫院。


    老先生被送進了診療室,我和他的家庭醫生,以及一眾仆從等在另一間休息室裏。


    等待的時候,我斟酌半晌問道:“史密斯先生,是什麽地方不舒服?”


    他的家庭醫生歎了口氣,“尿毒症。”


    “……”


    這個答案,讓我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史密斯先生,和我爸爸是一樣的病症。


    一想到躺在醫院裏的父親,我一下子心軟了,好像隔壁診療室裏的老人也是我的親人一樣。不由顫聲問:“那……老先生有合適的腎源嗎?”


    家庭醫生搖了搖頭,“為了治療自己的病,也為了世界上所有的腎衰竭患者,史密斯先生建立了一個龐大的腎源組織,希望那些將死的人們,把自己的器官捐獻出來,把生的希望留給有機會活下去的人。”


    我認真地聽著,他歎了口氣,“這些年,為不少人找到了合適的腎源。隻是……史密斯先生自己,因為是稀有血型,所以能找到合適配型的概率非常非常低。到了現在,也沒有合適的腎源給他自己用。”


    低下頭,我默默想了很多。


    老先生肯定早就知道自己配型稀有,建立這樣的組織,也是希望渺茫。可他為什麽還要去做呢?


    大約是人生了病,就會心軟。哪怕自己沒有生的可能,也願意把這希望留給有可能的人吧?


    也是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麽史密斯家族會有適合我父親的腎源,原來他們除了做生意,還在做這樣的組織。


    “史密斯先生人這樣好,一定會沒事的。”我安慰著那位醫生,“我們中國有一句俗話,叫好人好報,我相信這句話。”


    家庭醫生點了點頭。


    等了半小時,一陣雜遝的腳步聲傳來。我們迎出去一看,是約翰聞訊趕來了。


    他身上還穿著打獵時候的馬褲和長靴,步伐焦急,英俊的臉上掛滿了汗珠。一見到我們,抓住家庭醫生的肩膀就問道:“我父親呢?他怎麽樣了?”


    “您放心,正在救治。”


    約翰聽完,抬腿就要往診療室裏闖,被我攔住了,“你這樣會打擾搶救的!”


    他粗喘著,好半晌才冷靜下來。


    被我們拖進休息間後,家庭醫生把病發的經過都告訴了他,他扶著額頭,好半晌才說:“曾小姐,謝謝你。”


    我忙說:“沒什麽,現在我隻盼望老先生沒事。”朝門口看了好幾眼,才問,“蕭景笙呢?他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


    約翰歎氣,“真是抱歉!我父親那些對頭的消息特別靈通,一知道他病發,立刻出手對付史密斯家族!我急著回來,景笙去了辦公大樓,幫我頂住他們。”


    “什麽?”


    我詫異極了,“你……蕭景笙他是外人,現在幫你們去頂住對頭?你放心?”


    約翰攤了攤手,“我父親說過,蕭景笙是值得信賴的人。很多事,我知道自己沒天賦,也做不來。現在麽,隻好依靠他了。”


    “……”


    這位二公子的瀟灑,真是讓我大跌眼鏡。


    不過蕭景笙的人品和能力,我也從來沒有質疑過。知道了他的下落,我也不再細問什麽,隻安心陪著約翰,等著史密斯先生的診斷結果。


    一個小時後,診療室的門終於開了。


    幾個金發碧眼的大夫出門,交代了老先生的病情,示意親人可以進去探視。


    約翰立刻進了門,我們其餘人都等在門外。


    我抬著頭盯著門口,墊著腳向裏看。


    突然覺得很奇妙,在昨天,我還把史密斯一家人當成死對頭。在我來英國前,甚至是抱著要和蕭景笙一起死在這裏的決心。


    可是短短一天,我竟然成了和他們安危與共的人,真真切切擔心起老先生的身體來。


    正出神,肩膀被人一拍。我猛一回頭,蕭景笙正立在我身後。


    “人怎麽樣了?”


    他一出口就問。


    “老先生也有尿毒症。”我陪著他遠離了人群,才壓低了聲音說,“和我父親一樣的病,又沒有合適的腎源。這次算是挺過來了,以後……”


    說完,我搖了搖頭。


    蕭景笙摸了摸我的頭發,“怎麽?同情心泛濫了?”


    我點頭,“有一點。”看他一臉風塵仆仆的,又問,“你呢?約翰說,你去替他們家處理緊急情況,怎麽樣了?”


    “也不算緊急,就是有人造謠,說老史密斯不行了。這種消息散播出去,史密斯家的股票會迅速下跌,我去做了個公關,幫他們穩住人心而已。”


    他說得輕鬆,但我知道,這不是尋常人幾句話就可以做到的。


    正感慨他的能力,有人過來叫我們:“史密斯先生想見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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