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橫在馬路上,車頭陷入綠化帶的泥土中,一隻輪胎歪斜著,車尾有刮擦碰撞的痕跡,一看就知道,是出了車禍。


    蕭景笙叫停了司機,立刻下車查看。我跟著下去,走到車門前,發現鍾千麗歪著頭趴在方向盤上,鮮血從她額頭上,一滴一滴落下來。


    “這……”


    看到這場景,我有些慌神。腦子裏驟然想起三年多以前,自己出車禍的情景。


    蕭景笙很鎮定,伸手去拉車門,被一旁一塊大石擋住了。他彎腰去搬石頭,我愣了一下,也忙蹲下身幫他去搬。


    “小迪……”


    見我這樣,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聲調繾綣,帶著些許歉意。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沒抬眼,垂著頭說:“別說別的了,救人要緊。”


    用力幾次,發現自己力氣太小,幫不上他什麽,於是又連忙跑回我們車子旁邊,叫來了車上的司機。


    三人合力,才把石頭搬開,蕭景笙拽開車門,探身進去,兩隻手臂將她一抱,昏迷不醒的鍾千麗被他打橫抱了出來。


    她軟踏踏的四肢垂下來,躺在他懷裏,像一個柔弱的睡美人。


    他迅速把她抱進了後座,自己也鑽進去,擎著她的肩膀,不讓她頭再碰到車門車窗。我在車門外頓了片刻,抿抿唇,轉而坐上了副駕駛。


    “去最近的醫院。”


    大家都坐好後,蕭景笙下了命令。


    車子調轉方向,往醫院開去。


    司機很乖覺,本來開車一向平穩,現在看蕭景笙心急,也加快了車速,幾乎是一路踩著油門在狂奔。


    望著車窗外麵急速後退的風景,眼前一片繚亂,我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兒。


    對於鍾千麗,我能想象出來,蕭景笙的感情一定很複雜。畢竟,那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當妹妹一樣疼愛的女孩。而且,這女孩在事業上,還幫過他許多。


    現在鍾千麗出了車禍,他再怎麽心急都可以理解。


    但是……從後視鏡裏看一眼他輕輕摟著她肩膀,萬分擔憂的模樣,我心裏還是不舒服,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一路上,蕭景笙都沒怎麽出聲,隻是給托尼先生打了個電話,取消今夜的晚宴。再有就是,車子衝上立交橋時有些顛簸,他看到鍾千麗的頭部猛地一晃,叮囑司機要開得穩一點。


    到了醫院門口,剛一停車,蕭景笙抱著鍾千麗就衝了下去。


    我一時恍惚,沒能跟上,坐在副駕的位置,清清楚楚看著他狂奔而去的背影,隻是深深歎了一口氣。


    “曾小姐……鍾小姐受傷了,蕭先生才這樣心急的。”


    司機安慰了我一句。


    我搖了搖頭,勉強笑了笑,“我知道。”


    扭頭去看後座的位置,乳白色的真皮座椅上,染了幾處鮮紅。剛剛鍾千麗坐著的位置,鮮血更是積成了一個紅色的水窪……


    看來,她是真的傷的不輕。


    這次蕭景笙的做法,我挑不出半點問題。就算生氣,也是我自己的情緒,沒道理去埋怨他。想來想去,現在最該做的,是進去看看鍾千麗。


    一方麵,我恨她,但真沒恨到希望她死的地步,現在不舒服之餘,多少有點擔心她。另一方麵,這樣做能顯示我的大度,趁機博取蕭景笙的好感。


    感情裏,我已經不是十七八歲,隻靠著單純無辜吸引男人的年紀了。我心裏很清楚,要拴住一個男人,很多時候是需要策略的。


    雖然蕭景笙明確拒絕了鍾千麗,但對我來說,她仍然是強有力的敵人。現在她受了傷,博取蕭景笙的焦急和心痛,顯然占了上風。我要是不趁機去表現一下,豈不是落了下乘麽?


    這麽一想,我拉開車門下去,一路問著導醫和前台,走到急診室門口。


    門口“手術中”的紅燈正亮著,蕭景笙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兩隻手肘撐著膝蓋,手掌撐著下頜,正垂頭在那裏歎氣。


    “蕭景笙。”


    緩緩走過去,我叫了他一聲。


    男人這才抬起頭,“小迪,你怎麽過來了?”


    “看到車上血跡好多,有點不放心。”我看一眼搶救室,低聲問,“醫生怎麽說?她有沒有生命危險?”


    蕭景笙歎息一聲,啞著嗓子說:“還不清楚,要全麵檢查後才能下結論。千麗身體骨骼沒有問題,主要是撞到了頭。如果有問題,就是大問題……當然,也可能隻是皮外傷,外加一點輕微腦震蕩。”


    我也歎息一聲,挨在他旁邊坐下來,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涼,上麵還有鍾千麗的血跡,現在已經幹涸了,深紫色凝固在他向來幹淨的指甲縫裏,像淤泥一樣。


    把他的手攥了一下,我小聲安慰:“應該沒事的,跑車又安全氣囊,怎麽也能保護頭部不受嚴重損傷。”


    男人點了點頭,嗓音依舊喑啞:“但願吧。”


    隔了好一會兒,他抬頭看看忽閃的紅燈,又說:“剛剛醫生說了,千麗體內酒精含量很高,這次出事,估計是因為酒駕。”


    酒駕?


    我微微一愣,立刻也明白過來。


    鍾千麗這樣的女人,精明理智,為什麽會失控到酩酊大醉還自己開車?想來想去,肯定是因為之前,蕭景笙不留餘地的拒絕。


    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該說什麽。蕭景笙又說:“早知道她會這樣,當時我不該把話說得那麽絕。”


    “……”


    他後悔了?


    後悔拒絕了鍾千麗?


    這句話,讓我手指一僵,本能地就想鬆開他。


    剛想抽出自己的手,卻被他反手攥住了,“小迪,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該說得委婉一點兒,不要這麽直接地打擊她。”


    心裏有點酸澀,我抿著唇,輕輕點了點頭。


    蕭景笙張張嘴,似乎還要說什麽,急診手術室的門開了。


    他顧不上再和我說話,鬆開我的手,一下子坐起來,走到醫生麵前,“她有沒有事?”


    醫生摘下口罩,鬆了一口氣,說:“放心吧先生,這位小姐很幸運,頭部撞擊嚴重,但隻是皮外傷,腦內組織完全沒有被破壞。”


    坐在座椅上,我努力分辨著醫生帶了濃重口音的英文,判斷出鍾千麗沒事的那一刹那,我也鬆了一口氣。


    要是她有事,蕭景笙會一直自責,把她放在心上。


    現在她沒事,等她完全康複,蕭景笙也就卸下了包袱。


    蕭景笙此時背對著我,但我也看到他一直緊繃的肩膀,這時候輕鬆地垮下來一點,看來是放了心。


    他進去看了看鍾千麗,很快又出來,拉起我的手說:“好了,咱們先回去吧。”


    “你不陪她?”


    我被他拉著站起來,卻頓住腳步,問道。


    他溫聲說:“請了護工,有人照顧她。”


    話是這樣說,但我分明看得出,他眼神有點閃爍,肯定是還不放心鍾千麗。


    咬了咬下唇,我強迫自己笑了笑,說:“護工怎麽也是外人,再說了,如果她醒了,肯定也想看見你的。你……還是留下來陪陪她吧。”


    男人表情有點兒詫異,“小迪?”


    我低下頭說:“不用擔心我。我再怎麽……也不至於吃一個傷員的醋。”


    頭發被他用力揉了兩下,他突然低下頭,咬著我的耳朵說了句:“小迪,你怎麽會……這麽懂事,嗯?”


    懂事?


    我在心裏暗暗笑了笑,笑完了,又有點心酸。


    其實,我真的不全是因為懂事。


    我心裏很明白,蕭景笙選擇陪我回酒店,不是因為放心鍾千麗,隻是怕我不高興。這樣,他就算人陪在我身邊,心裏想的卻是受傷的鍾千麗。


    而我要他留下來,他覺得我懂事,還會對我心存愧疚。我相信,就算他陪在鍾千麗身邊,心裏想的一定是我。


    鍾千麗的傷不重,恢複得再慢,也拖不了多久,反正今後蕭景笙的人都是我的。而這幾天裏,我寧可把這個人讓給鍾千麗,也要占著他的心。


    攻心為上。


    看到蕭景笙欣慰溫柔的表情,我心想,這男人就算商場上再怎麽運籌帷幄,可對於女人,卻終究是不了解的。


    他不懂愛情戰爭,也沒看穿我的心思。


    這樣就好。


    被他一直送到了車上,司機發動車子,我落下車窗探出頭去向外看,發現蕭景笙還立在台階上,目送我離開。


    嗬,很好,他果然舍不得我。


    回到酒店,我滿心想著他在醫院照顧鍾千麗的樣子,雖然是我自己選的路,但還是輾轉反側,心裏不停地酸水兒泛濫。


    睡不著,上網看看新聞,和何美玲聊了會兒天,又去打開郵箱,看了幾篇稿子。


    把自己弄到很累,洗了個澡,終於抱了個抱枕,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我看著奢華寬敞的房間,卻有點茫然,不知該做點兒什麽。拿出手機看了看,蕭景笙半夜發過一條信息給我,告訴我鍾千麗已經醒了。


    醒了……


    難道真由著她,在這幾天裏一直霸占我的蕭景笙嗎?


    我才不肯呢!


    想著她一次次向我挑釁、給我難堪的模樣,我一咬牙坐起來,打了酒店經理的電話。


    前天晚上蕭景笙告訴我,他在這間酒店有投資,是股東之一,我有事可以隨時找經理或者其他領導幫忙。


    經理對我很客氣,我要求用一下廚房,他親自帶我去了。


    廚房裏食材應有盡有,我做了兩樣適合病人吃的清淡菜品,又按照蕭景笙的口味做了兩眼,裝到食盒裏,帶去醫院看望鍾千麗。


    在前台打聽好了她的病房,我電梯上了十六樓,走到1634號病房的門口,還沒進去,就聽到裏麵傳來鍾千麗的聲音。


    “景笙哥,她的身份……你真的查清楚了?”


    身份?


    誰的身份?


    什麽身份?


    一時好奇,我莫名地心跳加速,直覺這個“身份”和我有關。


    我沒進去,而是頓住腳步,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仔細聽著,等待著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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