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媽媽……別丟下我……”


    蕭景笙含混不清的低喃裏隱約帶著哭腔,印象裏高大冷漠的男人,此時像個迷路的孩子,讓我怎麽忍心推開?


    出於女人母性的本能,我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輕聲安慰著:“你放心,我不走,不走啊。”


    “真的?”


    他鼻尖在我頸窩處蹭了蹭,抬起頭,用一雙布滿紅血絲的朦朧睡眼望著我。


    “真的。”


    我柔聲說。


    不安的男人,此時此刻,或者該說是男孩,終於得到了安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趴在我身上安然地睡去了。


    前半夜他很安靜,後半夜大概是燒得難受,他開始哼哼唧唧地說著夢話,手腳也不安分地亂動起來。


    被他在身下壓了半夜,我半邊身子早麻得不像自己的。緩力推開他後,我恢複了好半天,才能自如地移動身體。


    看他燒得厲害,家裏又沒有藥,我隻能嚐試物理降溫。


    冰袋不能在全身用,我去浴室端了一盆清水來,打算幫他擦身散熱。


    紅著臉脫掉他的上衣,男人壁壘分明的胸口,勁瘦有力的腰肢,還有下腹標準的八塊腹肌,頓時就衝入了眼睛裏。


    雖然他還昏睡著,我仍舊忍不住麵紅心跳。


    “蕭景笙。”明知道他聽不見,我還是站在床頭解釋了一句,“我……我可不是女流氓啊,我這是幫你退燒,等你醒了,可別怪我欺負你。”


    聽到聲音,他無意識地哼哼了兩聲。


    我又說:“你出聲,那我就當你同意了啊!”


    說完,我自己也覺得可笑。


    這不是此地無銀是什麽?


    這一晚,他把我折騰得夠嗆。


    每次用冷水擦完腋下和腿彎,他體溫略降下來,就能安穩睡上一會兒。可不過半個小時,體溫回升,就又是一番忙碌。


    我一整夜都沒睡,終於熬到淩晨四點多,他體溫徹底降下來,我坐在地上趴在床頭,幾乎是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恍恍惚惚覺得一雙大手穿過我腋下和腿彎,好像是要把我抱起來。


    那雙手很溫暖,我半夢半醒就想往那人身上靠,剛覺得身體騰空離了地,猛地一下子就是一陣失重的感覺。


    “啊!”


    我驟然驚醒,徹底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摔在了地上。


    活動一下身體要站起來,下麵軟軟的不像地板,低頭一看,居然是裸著半身的蕭景笙。


    “你……你……”


    驚詫片刻,我才反應過來。


    剛才原來不是做夢,是他真的在抱我。


    “你什麽你!”被我壓在身下的蕭景笙黑著臉,沉聲說,“還不快給我起來!”


    “哦!”


    生怕壓壞了病人,我一骨碌爬起來,又彎腰把他也拉起來。


    “你剛才,是要抱我去床上嗎?”


    一邊扶著他,我一邊問。


    “不然呢?!”


    他站起身,立刻高出我大半個頭,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塵土,冷哼說:“看著挺瘦,怎麽重成這樣!”


    口氣雖然惡劣,可是垂著眼睛,根本不敢和我對視。


    我暗暗一笑,知道他這是因為摔了我,覺得丟麵子,故意在找別扭。


    “好啦!”扶著他在床上坐下來,我忍笑說,“你剛發了一夜高燒,自己能站起來都很不錯了,哪裏能有力氣抱我啊?”


    被我看穿了心思,他更惱,眼睛一瞪,眉毛一豎,凶巴巴地說:“明明就是你太重!”


    “好好好!我太重,我太重。”


    這次,我的笑意真是忍都忍不住了。


    冷冰冰的男人,偶爾害羞別扭起來,居然有點……萌。


    如果,他知道昨晚自己燒糊塗的時候,還曾經抱著我叫媽媽,現在還不知道要窘迫成什麽樣。


    我真後悔,當時沒把他的樣子給錄下來。


    “我體重都快有一百斤了,簡直是不能承受之重。”


    笑完了,我又壞心眼地逗他。


    “你!”


    眼看著男人惱羞成怒,就要發火,我連忙又說:“好了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剛起床嘴巴幹不幹?我去給你倒杯水。”


    “怎麽有點鹹?”


    端著我拿過來的水杯,他皺起眉頭挑三揀四。


    我少不得解釋:“你昨晚出汗太多了,鹽分流失,要喝點淡鹽水補充一下,不然沒沒力氣的。”


    “懂的還不少。”


    他挑眉說了一句,這才乖乖把鹽水喝掉了。


    早飯我仍舊做得和清淡。


    餐桌上,我們麵對麵坐著。


    他一邊喝粥,一邊突然問我:“昨晚上是你給我脫的衣服?”


    我臉一紅,一張臉快要埋進粥碗裏,“要給你降溫,不脫不行。”


    他不懷好意地一笑,“怎麽沒幫我把褲子也脫了?”


    “……”


    真是想不到,他這種冷得像冰的男人也會耍流氓。


    吃完飯,我看他氣色恢複不少,體溫也沒再升上來,這才和他提起我爸的事。


    “蕭景笙。”


    “嗯?”


    “陳教授是不是有什麽事啊?他現在拒絕給我爸治療了。”


    蕭景笙正坐在沙發上看經濟新聞,聽我說話,頭也不抬,不甚在意地說:“哦,陳老師沒什麽事,是我不讓他給你爸繼續治療的。”


    “什麽?是你!”


    “對呀,是我。”


    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瞪大眼睛,衝過去抓著他衣袖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掀起眼皮看了看我,眼神很淡,好像十分不理解我的急切。


    看他不說話,我更心急,“你說呀!為什麽停止我爸的治療。”


    “把你的手拿開。”


    蕭景笙撥開我的手,不悅地蹙眉,“這麽心急做什麽?不是你自己告訴我,你爸恨不能用花瓶把你砸死?不過停了他的治療而已,難道不應該?”


    “你……”


    我真是詫異萬分,原來他這樣做,是為了替我“報仇”。


    可是這一次,我是真的不需要。


    “我怎麽了?我做的不對?”


    他冷聲反問我。


    “你……抱歉,是我讓你誤會了。”


    畢竟他是為了我好,我不想傷了他的心,所以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我誤會什麽了?”


    他卻更加不滿。


    我斟酌著措辭解釋道:“我那天那麽說,不是為了讓你報複我爸,隻是訴訴苦而已。”


    “訴苦?”他極其不屑地冷笑了一聲,“然後呢?訴苦完了,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繼續回去做他的二十四孝女兒?”


    我不是很明白,他這樣大的怒氣到底從何而來。


    舔了舔嘴唇,我小心翼翼地說:“我爸……我爸他那樣對我,我的確是傷心。可不管怎麽樣,他都是我爸呀,我總不能真的不管他。”


    “是你爸就能萬事都原諒了?難道他殺人放火你也替他頂罪?”


    “……”


    這都哪兒跟哪兒?


    “我爸隻是有點糊塗,其實他對我很好的。這一次……這一次也隻是誤會我,我相信,隻要我們把話說開了,就會沒事的。”


    “誤會?”


    他冷笑著搖頭,“要是他足夠信任你,怎麽會誤會你?”


    “……”


    蕭景笙說的其實也有道理,這也正是最讓我痛心的地方。


    可……我苦笑著替我爸說好話:“陸家人演技太好了,而且一演就是三年,也難怪我爸媽會信了他們的一麵之詞。”


    “借口!”


    他嗬斥我一聲,“錯了就是錯了,就要付出代價。你別再替他遮掩,我不會再讓陳老師去看他。”


    男人的口氣斬釘截鐵,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


    我現在真是後悔,當初為什麽要對他哭訴!


    “蕭景笙,你也太極端了!可憐天下父母心,我爸他……”


    “夠了!”


    他像是一下子被點燃了,猛地立起來,抓起桌上的煙灰缸抬手就摜在了地上。


    頓時,玻璃屑四濺,我驚得差點跳起來,本能地向後一躲,卻被他抓住肩膀撈了回來。


    “你幹什麽?你放開我!”


    我被他困在懷裏,他緊緊逼視著我,咬牙切齒地說:“我極端?!你親愛的爸爸不要你了,他恨不能砸死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父親!你自己犯賤就罷了,居然說我極端?”


    說完,他大口地喘著粗氣,鼻翼合動,如同一隻受傷的巨獸。


    認識這麽久,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震怒的樣子。


    上一次是對著陸國華,這一次居然就是對我。


    而且,是這樣莫名其妙的理由。


    “你了解我爸多少!憑什麽這麽說他?”我也忍不住動了怒,“就算、就算他真的不好,也輪不到你來評價!”


    “是啊!輪不到我來評價,自然也輪不到我來幫他。”蕭景笙眉毛一揚,冷聲說,“現在你可以滾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我還能怎麽辦呢?


    咬了咬牙,我深深望了蕭景笙一眼,快步衝出了他的家。


    而他……始終沒有追上來。


    一直到了何美玲的出租屋,我才自嘲地笑了一聲,看來,我真的高估了自己在蕭景笙心目中的地位。


    他生病的時候可以口口聲聲喊著“小迪別走”,可一旦恢複了,就能馬上翻臉不認人。


    沒有了他的幫助,陳教授始終沒再出現在醫院裏。


    爸爸不肯見我,我隻能加了錢給護工阿姨,讓她每天悄悄向我報告父親的情況。據她所說是,我爸的狀況是越來越差,有時候一天要睡十幾個小時。


    每次接到護工的電話,我都心驚膽戰,生怕這一次會傳來噩耗。


    最近的日子,我的上網記錄幾乎全是關於尿毒症治療的。


    瀏覽器有時候會推送一些廣告,我很清楚,那十有八九都是騙人的。


    本來,我從來不看那些。但現在我爸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恨不能什麽都去試一試。


    而這天,一個廣告網頁上彈出的一條消息,頓時就吸引了我的眼球。


    是有個人,問我要不要非正規途徑的腎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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