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玉被她捧得飄飄然,但一聽她說自己人情世故方麵差勁得很,就想嗬嗬。


    人家小兩口誠意滿滿的上門,也不好推拒。


    徐良玉在圈子裏人緣很好,除了他性格討喜,還因為他這人一向特別識時務。


    正蹙著眉頭糾結,該找誰來拍,就聽隔壁嗷的一聲,他媳婦兒突然爆發了巨大的哭聲!


    隨即他那寶貝大孫子也受到驚嚇,跟著嚎哭起來。


    若是往常,孫子哭了,他媳婦兒肯定要去哄孫子,但今天卻隻顧著自己哭。


    徐太太是個很大氣的人,兩口子結婚這麽多年,孫子都有了,徐良玉也沒見她這樣失態過。


    頓時顧不得其他,趕緊撩開門簾子,去了隔壁!


    怕他們家遇到什麽事兒,想著自己也許能幫上忙,兩口子也趕緊跟了過去。


    徐家這個四合院兒就一進,但螺螄殼裏做道場,設計得很是精巧。


    從客廳往東,是書房,書房與圍牆之間的空地,搭了個不到十平的玻璃花房。


    書房大書桌上還擺著一張沒有畫完的牡丹,顯然家裏有人擅長此道。


    畫畫累了,看看生機勃勃的花,想必養眼得很。


    花房裏十分暖和,向陽放著個大大的多層木架,木架上擺著好多盆栽,都是五顏六色的多肉植物。


    此時,徐太太正站在牆角,一臉心疼的摸著麵前一顆巨大的仙人球,她家大孫子,則坐在地上,抱著她的腿跟著哭,一臉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懵懂。


    這顆仙人球一看就在這個家庭享有獨特的地位,因為它不和其他多肉養在一處,而是擺在牆角那張卷草紋黃花梨六棱高幾上。


    它被種在一個比臉盆還大的青花瓷盆裏頭,瓷盆擦得亮亮的,一看就是主人愛屋及烏的結果。


    它長著金燦燦的刺,整個兒碧綠碧綠的,頭頂上刺根處,還長了十分厚密的絨毛。


    徐太太愣是戴著手套也要摸它,跟摸她大孫子腦袋似的,倪冰硯實在想不清楚,她到底怎麽想的?


    但她眼中的悲傷欲絕,實在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倪冰硯不太懂仙人球,桑沅卻是一眼就看出來,這顆金琥養了很久,終於到了開花的年紀。


    也不知道開過花沒有?


    金琥這種東西,壽命可達百年,球齡超過二十年才有可能開花,有那開花晚的,就說不準了。


    “怎麽了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徐良玉急得滿腦門兒汗,鑽進花房,就要去牽她的手。


    徐太太一見他,就伏他肩上大哭,一邊哭,一邊捶他:


    “嗚嗚嗚,我養了三十幾年了,今年終於有要開花的跡象了,但它根部爛了!!爛了!嗷嗷嗷!是不是你給它澆水了啊?我不是提醒過你,沒有我允許,不許瞎禍禍嗎?!啊?我這輩子能有幾個三十幾年?啊?我這輩子還能不能看到它開花啊!!!”


    徐良玉冤枉啊!


    “你冷靜點!我倆都在一塊兒多少年了?我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個?我是瘋了嗎?給它澆水?!”


    兩人聲音越來越大,大孫子越發害怕,哭得更起勁了。


    但大人根本顧不上他。


    見是這種事,倪冰硯感覺示意桑沅退到書房去。


    “不是你還有誰?嗚嗚嗚,這可是我最喜歡的學生從蘇州給我帶回來的,剛開始就雞蛋那麽大,我養了三十幾年了,好不容易要開花了!”


    徐太太不顧外人還在,雙手捂著臉,蹲地上崩潰大哭:


    “她得了肝癌,臨終前我去看她,說舍不得她,她就說,讓我好好養著這顆金琥,就當是她陪著我……”


    這不僅僅是一顆仙人球,還是一份寄托。


    初出茅廬,帶的第一屆畢業生裏,和她關係最好的那個學生送的,人還早早沒了。


    倪冰硯兩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忙退到客廳,自顧自的嗑瓜子。


    門開著,門簾擋風,但不隔音,兩人在外頭清清楚楚的聽著徐良玉哄老婆。


    結果最後發現,那仙人球,竟是兩人的寶貝大孫子給澆了水。


    “我看奶奶澆花,想幫幫奶奶的忙,奶奶就可以不那麽辛苦了。”


    有被大孫子孝到。


    徐太太哭聲停了一會兒,隨即又響了起來。


    像是要打孩子,被徐良玉攔住了。


    很快,徐良玉咯吱窩底下夾著哭兮兮的大孫子,門簾一撩,就火燒屁股似的衝了出來,衝著裏屋吼了一句“我還有事兒,要出去一下!”,就一手長款鵝絨服,一手大孫子,招呼著兩人出了門。


    出了院門,還能聽到徐太太的哭聲。


    “那個,徐叔,我的事兒不急,您要不先在家陪陪阿姨?”


    徐良玉正在那兒熟練的給孫兒穿外套。


    穿上外套,還給他戴上了帽子口罩和手套,甚至細心的把帽子上的護耳放下來,擋住孩子耳朵。


    聽到這,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現在家裏待不得,正好,我跑一趟,帶你去找他。等會兒回來,你姨情緒也就平穩下來了,現在根本聽不進去。”


    倪冰硯欲言又止。


    徐良玉直接把大孫子放脖子上騎著,示意他倆跟著。


    “走兩步,沒多遠。你們放心,她除了皇後娘娘,還有四大正妃八大貴人,每個都有自己的故事,個個都愛得緊,不會想不開的。”


    這、這話貌似很有道理。


    兩口子憋笑,跟在後頭。


    果然,走了十來分鍾,就到了一處小區。


    六層的樓房,地麵上露著半截窗戶,一看就是有地下室。


    這種半明地下室已經算不錯的了,有的地下室黑漆漆,啥也看不見。


    見徐良玉蹲著敲窗戶,倪冰硯禮貌的站在一邊等待。


    果然,一會兒就有人把窗戶打開了,仰著臉跟徐良玉說話:


    “是徐叔?您找我?”


    “哎!好孩子,快出來,看看我給你帶誰來啦?”


    見對方眼睛好像不太適應外麵的光線,徐良玉猜到對方多半這個點兒還在睡,所以屋裏燈都沒開。


    又趕緊提醒了句:“有人在找導演,我推薦了你,你趕緊洗把臉出來見見人。”


    “誒!兩分鍾!不!一分鍾!叔,你等我一分鍾!”


    趁著裏頭的人在忙,徐良玉飛速的跟她說了下那人的情況。


    “電影學院導演係畢業的孩子,說起來還是你學長,就因為那個,嗯,感情問題,被人給鬧掉了工作,他老師托我幫幫忙。”


    沒有成名的小導演,沒法靠自己拉活兒,也沒有自己的隊伍,對公司依賴性比較大,被鬧掉工作,顯然不是簡單的感情問題。


    但老師能為了他到處托人幫忙,人品基本上不會有問題。


    見樓梯那邊已經傳來了腳步聲,倪冰硯也不多問,隻跟他講:“我先見見人,回頭我們再詳聊。”


    徐良玉做了個ok的手勢,就笑眯眯的等在了原地。


    來,給小導演起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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