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是多少知道言辰和言信然之間的關係定然不會是什麽父慈子孝的,隻是也沒有想過,會這樣劍拔弩張。


    言辰就這麽堵在門口,沒有打算讓言信然進去的意思,態度似乎表達得很明確,說完就趕緊走,就是這個態度。


    他冷著一張臉,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男人,言信然已經六十出頭,隻是看上去倒不是很出老,眉眼之間多少能看出些年輕時候意氣風發的影子,並且和言辰眉眼之間有著幾分相似,尤其是皺著眉頭冷著臉的神態,簡直如出一轍。


    父子兩人就這麽對峙著,言信然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一下機腳一沾地就馬不停蹄地趕到言辰這裏來。


    而言辰,昨晚拍平麵拍到很晚,到家的時候都已經十二點了,一早就被言信然的門鈴聲叫醒,看到門口這個素來和自己就沒有多好關係,甚至沒有什麽太多交流的父親,所有的情緒就這麽瞬間陰鬱了下去。


    “你什麽時候對我報過希望了?”


    言辰這樣問著言信然。


    聽著自己兒子的這句問話,言信然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自己對他報過希望嗎?自然是有的,沒有哪個父親會不對自己兒子報有希望,但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隔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言辰從小就是知道父母關係不好的,其實他是個很聰明的孩子,越是長大,他就越能更加明白地看清楚,自己的父母之間,一直都夾著另一個女人。


    而他自己,也從剛開始的希望,到後來變成了對父親的失望,再到後來,幾乎就已經絕望,他甚至不再對自己的父親報有什麽幻想。


    自己從小到大所做的一切努力,努力讀書所得來的成績,在言信然的麵前,他最多也隻能換到言信然的一個點頭罷了,多的……什麽都沒有。


    “你對我報有過希望嗎?從小到大,我考一百分你是點點頭,考六十分你也隻是點點頭,我的好壞我的死活,在你的眼裏,有什麽區別嗎?”


    言辰的語氣依舊冰冷,眼神也依舊是那麽冷冷淡淡的,感覺讓人如同置身冰窖一般。


    “我是你的父親,我當然會對自己的兒子報有希望,你考得好我心裏替你高興,你考得差……難道你希望我打你嗎?我們家本來就不是這個教育模式!”言信然對自己的這個兒子,雖然不是那種全神貫注的關注和投入地照顧,但是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他還是在意的,言辰成績不好了,他會去聯係補課老師,會去聯係家教,他不是無動於衷漠不關注的。


    “是嗎?你有把你自己當成過我的父親嗎?你參加過我哪怕一次家長會嗎?你帶我去遊樂園玩過哪怕一次嗎?我的成績無論好壞,你給過一次的鼓勵或者是指導嗎?”言辰說到這裏,終於是輕輕笑了起來,“你隻不過是看到我現在變得商業化,擔心我會壞了你的名聲,說我是言家敗壞門風的兒子吧?”


    言家說起來是世代書香,所以其實言辰在之前作為青春文學領軍人物的時候,言信然是睜隻眼閉隻眼的,畢竟還是和文學圈子沒脫開關係,所以言辰其實算是說對了的。隻是他卻沒有猜全。


    “你以前小打小鬧寫些無關痛癢的東西也就算了,現在呢?你是缺錢用還是怎麽的?用得著這麽去拋頭露麵的?你是真的打算當個偶像了嗎?”


    言辰其實早就已經料到言信然來無非就是為了這件事情,他也早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隻是想著言信然什麽時候會過來而已。


    他冷冷笑了一下沒有回答,而言信然就接下去說了,“但是這些不是我這次過來的主要原因,我這次過來,是聽你媽說你身體不舒服去醫院做了個小手術,所以我過來看看你。”


    言信然的語氣有些軟了下去,而站在他對麵的言辰,眼神有片刻的無措,然後就又恢複了先前的冷漠,“我身體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勞你掛心了。”


    “按時吃飯好好休息,少喝點酒,你長大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你也是成年人了,什麽事情你自己心裏有個分寸就好。”言信然這樣說了一句,言辰隻覺得有些難受,心裏頭悶悶的,很少聽到言信然這樣語重心長對自己說話,所以他甚至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季若愚聽到砰一聲關門聲的時候渾身一震,原本如同被關了開關一樣定格在原地的身體忽然就有了反應,仿佛是被那聲關門聲叫醒了一般,她眼睛裏瞬間就有了慌張,眼神四處看了一下,最終是迅速躲進了安全通道的樓梯門後麵。


    聽著言信然走過來的腳步聲,季若愚隻覺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微微地顫抖,這是自己的生父,親生父親,和自己就隻有一門之隔,她甚至有些衝動地想,自己如果現在走出去了,就可以看到他了。


    如果現在自己就這麽走出去,他會認得出來嗎?


    季若愚心裏頭這麽想著,但是終究沒有做出任何動作,隻聽得那腳步聲走到電梯門口,又過了一會兒,她才從安全樓梯的門走了出去,她隻感覺到自己的背心都是涼的,深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才算是將情緒穩了下來,然後朝著言辰家門走了過去。


    按響門鈴之後,半天都沒有回應,季若愚想著或許言辰以為又是言信然按的門鈴所以才不理不睬吧?於是她伸出手去敲門,在厚重的防盜門上拍了幾下。


    裏頭依舊是沒有任何動靜,她這才叫了一句,“言辰,開門,我是季若愚。”


    她自己也不確定這麽厚重的防盜門,自己的聲音能不能傳到裏麵去。


    而言辰其實就在門口玄關處,靠著牆壁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有些說不出來的哀傷,其實他從小就特別崇拜自己的父親,可是卻從來都沒有從他身上得到過什麽溫暖的父愛,時間久了,就連自己都忘了父親的關心應該是什麽滋味兒的,所以當聽到言信然剛才那些關切的話時,他的心裏才這麽難受,而他更難受的是。


    或者真的是因為時間久了,或者是因為真的太久都沒有得到過父親的關心和溫暖了,他發現自己竟然是已經忘記了麵對這種關心時,應該作何回應了,他忘記了。就這麽忘記了。


    一顆心如同冰塊一樣冷,直到聽到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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