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究還是沒有打電話給歡顏,覺得有些突兀。秦靈素講得沒錯,我其實就是個多餘的存在,在別人眼中根本算不得什麽,他們兩情相悅,而我最多是個仰慕者。


    所以我按捺住了那份喜悅,準備把這祝福留到見麵時候說。


    我迫切的想回魔都,然而慕少卿不準許。我的病情一直控製不住,就必須呆在醫院哪裏都不能去。我預感到這一次的病情比以往都嚴重,死神離我似乎越來越近了。


    人在病入膏肓的時候能看透很多事情,除了生死,還有人性。會去回憶自己這輩子做過的事,好事壞事等等,如放電影似得在腦子過一過。


    越想,我心裏就會越驚駭,才發現自己原來做了那麽多的壞事。我從六七歲起就幫著白鯊運毒,直至今日已經無法累積手裏過了多少毒品了。


    在爭奪黑三角霸主之位的時候,我也手染無數血腥,該死的,不該死的,都有。所以仔細想想,我如今落得這般下場是罪有應得,其實不應該再掙紮了。


    再活下去,無非也是多添一些罪孽,因為正途容不得我。


    我越想越心灰意冷,覺得這輩子過得真他媽的操蛋夠了。也正因為這低落的情緒,令我又想起了秦家,想起了他們所作的種種惡毒的事兒。


    我實在如鯁在喉。


    我覺得毀掉成業集團都不叫事,應該徹徹底底把秦家所有的人都毀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才能解我心頭之恨,也能讓死去的媽媽在九泉之下瞑目。


    程婉卿看我這般模樣,提出帶我去之前捐修的一家福利院看看,就在深圳一個不太繁華的郊區,離香港還很近。我在世界各地做了無數慈善,還真沒有去過一家機構看看呢,於是就答應了。


    慕少卿本不願意我去的,但拗不過我就答應了,還派了個助理跟著。


    是慕少卿醫院的一個大車司機開的車,開的廂式貨車,後麵裝滿了給孩子們的禮物。我們一路直奔深圳,想到要見那些孩子們,心情倒也愉悅得很。


    其實深圳這地方我並不太喜歡,所以很少來,不過這邊地下圈子很活躍,有個大佬就長期駐站在這邊經營生意。


    福利院離市區大約二十來公裏,是一家專門收養孤兒的機構。我記得當時好像投資了兩千多萬,其實那是一筆毒資,但經過漂泊就流向了這邊。


    我們到福利院的時候,院長方清聽到消息說我要去,帶著孩子們早早就站在大門口迎接,手裏還抱著一束鮮花。


    我下車的時候,她把鮮花交給了麵前一個大約五歲,隻有一隻胳膊的小女孩送過來。女孩很靦腆,很怯懦地走到我麵前,脆生生喊了聲,“叔叔,給你花!”


    這女娃長得很可愛,卻隻有一隻胳膊。我感慨萬千地接過她手裏的話,蹲下身子摟著她親了下。她頓時小臉一紅,一臉嬌羞地跑開了。


    方清闊步走來,很熱情地跟我握了握手,“秦先生,我們一直就盼著你來看看這邊呢,現在孩子們住宿條件都好了很多,真是要謝謝你了。”


    “方院長你客氣了,車裏還有給孩子們準備的一些禮物,你找幾個人搬下來吧。婉卿,你在這裏安排一下,我進去看看裏麵的設施設備。”


    “嗯,那你小心些馳恩。”


    “那秦先生這邊請,我讓小七過來帶你去參觀一下。”方清說著走到福利院裏朝左邊大喊了幾聲,“小七,小七過來領秦先生去參觀一下咱們的院子。”


    “哎,來了!”


    這脆生生的聲音十分熟悉,忽然令我心頭一悸。我舉目望去,看到一個穿衛衣的高個子女孩飛快地朝這邊跑來,她紮著馬尾辮,跑起來的時候頭發左右搖擺很動感。


    睨著那張許久不見的笑臉,我竟微微有些感動。想不到消失許久的洛小七居然在這福利院裏工作,她似乎變得更清秀了些,一臉笑意很感染人。


    快到我麵前的時候,她微微怔了下,但還是過來了,有些不好意思。“秦先生,怎麽是你呢?好巧。”


    “是啊,好巧!”


    這是真巧吧,人海茫茫,我居然因為程婉卿的一個提議而在這裏遇到了洛小七,一個有著跟我一樣肝的女孩。


    方清見我們熟識,就笑著介紹道,“秦先生,小七是我的遠房外甥女,前段時間因為生病休學了,就跑來我這邊幫忙了。既然你們認識,那就多轉轉吧,小七,照顧好秦先生。”


    “知道了姑姑,秦先生,這邊走吧。”


    洛小七領著我順著左邊的小徑往裏走,那邊是一排新修建的樓房,看上去十分大氣。洛小七一邊走,一邊跟我介紹,說這裏一共有七十多名無家可歸的孩子,有三分之一的孩子身體都有缺陷。


    她說著瞥了我一眼,又道,“秦先生,想不到這地方是你投資的,你真是個大善人。”


    大善人?


    這小丫頭如果知道這些錢都是毒品換來的,不曉得會不會膈應。我斜睨著她生動白皙的臉蛋,覺得很親切,好幾次偶遇,感覺跟這女孩有緣似得。


    “小七,你生了什麽病休學了?”


    “急性再生性障礙性貧血,一時間也治不好,學校就讓勸退了。我正好也沒地方去,就來姑姑這裏幫忙了。”


    她講得很真誠,並不像是借口。所以我納悶了,到底她是被人為安排在了這邊,還是她真的有病所以找個地方修養。我始終覺得,她並不像一個心機女孩。


    我頓了頓道,“這個病挺嚴重的,你怎麽不入院治療呢?”


    “我吃的是中藥,這樣能治根,再說西醫那麽貴,我還沒有開始工作呢。”她臉一紅,有些窘迫地道。


    我點點頭沒有做聲,又跟著她往前走。她領著我把福利院裏裏外外都參觀了,末了問我,“秦先生你口渴嗎?這邊有休息室,我給你泡一杯茶好嗎?”


    “那謝謝你了!”


    我倒沒拒絕,因為確實有些累了。住院這麽久,我從來沒走這麽遠的路,體力有些不支了。


    休息室很小,但裏麵布置得很溫馨,花花草草擺滿了屋子。我斜靠在椅子上歇氣,累得好像人都要虛脫了。這樣差的狀態是從來沒有過的,我感覺自己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洛小七泡了杯茶過來,坐在我麵前笑吟吟地看著我,“秦先生,這是我從老家帶來的茉莉花茶,你喝喝看好不好喝?”


    “謝謝!”


    花茶我很少喝,但看洛小七那一臉笑意盛情難卻,就端起來喝了口,很清香。我放下茶杯抬起頭時,瞧見洛小七正眸光灼灼地看著我,眸子都完成了月牙,很可愛。


    “秦先生,你怎麽變得這麽瘦了呢?上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有點肉,現在就皮包骨了。”頓了頓她又補了句,“不過還是很好看,像大明星一樣。”


    “是嗎?”我莞爾一笑,道,“你就這麽沒追求啊?眼裏的大明星就我這德性?”


    “當然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我這一輩子都要記住你的。”她說著臉一紅,特別害羞地瞄了我一眼,“也是我不會畫畫,要不然一定畫個你裱起來。”


    “傻樣!”


    我端起茶杯汲了一口,又睨了眼洛小七道,“小七,你休學了,以後準備做什麽呢?”


    “也不知道呢,我現在在姑姑這裏做電腦維護,在外麵網吧也兼職了個網管的工作,等把病養好了,我才認認真真找個工作,要不然倒在崗位上會被人嫌棄的。”


    “會倒嗎?”


    “會啊,都倒好幾次了,所以學校才勸退了我。”她輕歎了一聲,又道,“其實我們家有遺傳,爸爸就是因為病情發作倒在了懸崖下,人就沒了。讀書那會兒老師極力保舉我,體檢才蒙混過關的。”


    “噢。”


    我對再生性障礙性貧血並不太了解,但聽聞這是個很嚴重的病。就是覺得很可惜,像她這樣活波可愛的女孩,應該是健健康康猜對,卻想不到……


    “不過沒事啦,要是我真的運氣不好一命嗚呼了,我就把所有的器官都捐出去,讓別人來為我續命嘛。”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很不以為然地道。


    我抬頭看著她一臉璀璨的笑,仿佛也被感染了。她講得很對,如果要死了把有用的東西捐出去,那麽那些器官就能夠繼續存活,興許會活很久很久。


    但我還是不忍心看著她死去,就又道,“小七,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血液病專家,回頭介紹你認識認識。能活著,咱就不死,好嗎?”


    “那當然是活著比較好嘛,嘿嘿!”


    我和洛小七在休息室裏聊了很久,她很愛笑,笑點特別低,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也能惹得她唇角微揚。而我,也會因為她那張笑臉而心情愉悅,好像什麽都不叫事兒了。


    離開福利院的時候,我問洛小七要了個電話,讓她在這裏等我消息,哪都別去。


    回香港的途中,程婉卿一直在暗暗打量我,欲言又止。於是我忍不住問道,“有什麽事嗎婉卿?”


    “馳恩,那個小女孩好像特別喜歡你呢,你走的時候她就站在槐樹下一直在含情脈脈看著你。你們倆是怎麽認識的啊?我都沒有聽你講過。”


    “……”我沒好氣瞄了程婉卿一眼,不悅道,“婉卿,人家還是個小孩子,怎麽會喜歡我這樣的老頭子,你別這樣瞎猜好嗎?我們也就一麵之緣,沒什麽深交的。”


    “小孩子?那女孩至少也二十歲了吧?馳恩,你怕是從來不曉得自己的外表多優秀,才會這樣妄自菲薄。我們同是女人,她看你的眼神帶著仰慕,我不會看不出來。”


    “好了,這樣的話我不想再聽到,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女孩你也要說事,這實在沒有必要。”


    不管程婉卿講的對不對,我本人對洛小七肯定沒有半點非分之想。我隻是覺得她的笑容幹淨純真,能感染人,僅此而已。再說,那樣一個小女孩,差點都能做我女兒了,我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神經病!


    程婉卿聽罷揚了揚唇角,睨著我笑道,“嗬嗬,八竿子打不著?你剛才不也要了她的電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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