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牧師麵前,我心頭的罪惡感倍增,對秦漠飛的,還有對秦馳恩的。


    其實剛才那個金發碧眼的家夥講得沒錯,我就是個紅顏禍水,名副其實。如果沒有我的參與,秦漠飛和秦馳恩的人生軌跡都會不一樣,興許他們會有更好的方式化解彼此雙方的關係。


    而如今,唯有一個“死”字方能了卻一生。


    望著秦馳恩那柔情萬種的顏,我再也裝不出來笑容,眉宇間的汗水瀑布似地滾,源源不斷。他又拿出手絹給我擦臉,我把他的手握住了。


    “三哥”我回頭看了那些虎視眈眈看著我們的人一眼,又道,“我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跟你說,可又不想讓他們聽到,可以嗎?”


    他點了點頭,抬起手往後擺了擺,“你們先出去吧。”


    “n,你可是答應過我們,等婚禮一過就回來,你不能失信於我們,更不能被這女人迷惑。”講話的又是那金發碧眼的鷹鉤鼻家夥,他似乎一直都不太沉得住氣,是最憎惡我的。


    秦馳恩轉頭微眯起眼睛瞄了他一眼,他聳聳肩又率先走出去了。其餘的人也陸陸續續站起來,但轉身時都眸光陰鷙地瞪了我一眼,十分仇視我。


    他們走出去過後,教堂的門就被小五關上了,但他還筆挺地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我特別討厭他這張波瀾不驚的臉,總覺得怪異。


    我不悅地蹙了蹙眉,“小五你也出去。”


    他遲疑一下,還是轉身出去了,這下子偌大的教堂裏就剩下了我和秦馳恩,以及這個從頭至尾淡定從容的牧師。他一直手捧聖經站在那裏看著我們,全身上下像散發著光輝的天使。


    我在他麵前顯得自慚形穢,本想也把他遣退,但覺得又不大好,這畢竟是我和秦馳恩的婚禮,即便隻是形式上的,那也得要認真對待。


    因為這是他最後的念想了。


    “三哥,我是裝著失憶的。”此時此刻我不願意再隱瞞了,望著他的眼睛輕聲道。


    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一直都知道。那次在貨輪上吻你的時候就知道了,你那個時候的表情跟上刑場一樣,令我特別心疼,可我還是忍不住吻了你,對不起。”


    他果然是裝的,還裝得比我像。


    “那你為什麽不戳穿我?為什麽不殺了我?”


    “傻丫頭,你是我最愛的女人,欺騙我又如何?我說過,能夠死在你的手裏我很幸運,也不枉此生了。”他說著扯掉我的手套,從袖子裏裏拿出了那把錚亮的小刀,放在了我的手心裏。“別猶豫,死對我來說並不可怕,我早就準備好了。”


    我懵了,目瞪口呆地看著手裏的刀,一身的血液在瘋狂沸騰。他不但曉得我是裝的,還曉得我要殺他,怪不得他最近的情緒那麽低落。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小醜,被人看得透透的小醜。我就說,以他那麽睿智的人,怎麽會不曉得我的小動作,還一直處於沾沾自喜的慶幸中。


    若非他故意放過我,我在貨輪上就要被他殺了,或者給催眠了。


    “歡顏,不管你多恨我,多想殺我,我們把這婚禮進行完好嗎?我要記住你,此生無緣跟你在一起,那我等來世,來世一定不會錯過你。”


    “我不要,你是壞人。”


    我居然哭了,心酸的仿佛要碎裂一樣。我以為我恨他恨到了極致,卻原來不是。


    這一刻我腦海中全都是他給我的恩情,在我半身不遂時陪伴我,在我被殺時為我擋子彈,還有我陪他吃羊蛋子的情景,一切都清晰得好像昨天才發生。


    “砰轟!”


    教堂外,忽然間想起了槍聲和爆炸聲,我聽到無數腳步聲和咒罵聲響起,那麽近,就在這教堂外麵。


    我驚恐地轉頭望去,發現無數特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剛剛被秦馳恩攆出去的那些毒梟飛撲過去。那些人沒有武器,此時在瘋狂地逃跑閃躲。


    然而秦馳恩不為所動,扳正我的頭,眸光灼灼地看著我,“歡顏,我們把婚禮進行完好嗎?”


    此情此景此地,我如何拒絕他?


    於是我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了牧師,把外麵的硝煙戰火暫時屏蔽在視線之外。我不會讓秦馳恩死在那些人的手裏的,他們會讓他生不如死,他是秦家的人,一定是死在秦家人手裏。


    這牧師也從容得很,壓根都不管外麵呼嘯來去的子彈,他抱著聖經開始念了一段祝福的話,而後看向了秦馳恩,“秦馳恩,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與你締結婚約?無論”


    “我願意!”


    牧師語音一落,秦馳恩就斬釘切鐵地回道。我從他眼裏看到了訣別般的柔情,充斥著眷戀,不舍和一絲無奈。我垂下眸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拽緊了手裏的刀。


    外麵的戰火好像已經停歇,那些人下一秒就可能衝進來抓獲秦馳恩吧?他說過,若非他自願,否則沒人殺得了他。我不想他下半生依舊做一個亡命之徒,在四處顛沛流離。


    而我們秦家,也終歸不能因他而立於風口浪尖,一切都該結束了。


    所以,當牧師又念道,“沈歡顏,你是否願意這個男人成為你的丈夫”時,我舉起手裏的刀毫不猶豫刺向了他左肋下數公分的地放,那裏是心髒的位置。


    “砰!”


    當我的刀還沒刺進秦馳恩的胸膛時,他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槍響,直接從他背部穿膛而過。子彈從我剛瞄準他的前胸穿透,落在了我潔白的婚紗上,染紅了一縷婚紗。


    我抬頭望去,卻不知道小五什麽時候鑽出來了,他手裏舉著一把500轉輪手槍,此時槍口還在冒煙。他的臉還是那麽平淡如水,那麽詭異。


    秦馳恩沒有回頭看,他眉峰一緊,身體顫了一下,但卻死死堅持著站立,再又拿起手絹把黏在我婚紗上的血跡輕輕拭去,而後再慢慢倒下


    “三哥!”


    我慌得丟掉了小刀,撲通一聲跪下去一把抱住了他,看著他胸口那不斷冒血的大洞,我淚水又迷了眼睛。就這個地方,好像已經是第二次被子彈穿透了。


    當初他命大撿回了一條命,可這次呢?


    我本以為秦馳恩應該倒在我的手裏,我什麽都安排好了,就算不是天衣無縫,但也一定不是這般慘烈。我並沒有想要殺死他,隻是想讓他換個身份重新活著,我甚至都跟程婉卿商量好了。


    我欠他兩條命,兩條命!原本漠飛死了,我也萬念俱灰把仇報了,讓一切恩怨歸零。可漠飛他沒死,於是我又像找到了放過他的理由。


    所以在想,如果用一種形式造成他假死,然後讓他徹底退出江湖,退出這場腥風血雨。我知道我很自私,在他身上也分辨不了是非,可我能做到的就是這樣,親手把他捅得半死,讓他置之死地而後生。


    可是那該死的小五,十來歲就跟著他的小五居然殺了他,毫不猶豫地殺了他。這一槍威力到底有多大,直接把他厚實的身體都穿透了。


    小五沒有半點動作,遠遠地站在那裏跟木頭似得一動不動。我抱著秦馳恩泣不成聲,這個時候也分不清心頭是悲哀還是難過,亦或者是心疼。


    人之將死,我心頭的恨意也隨之散去。撫著秦馳恩蒼白冰涼的臉頰,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抬眸柔情萬種地看著我,用盡全力伸出手覆上我的臉輕輕廝磨著。


    “三哥”我恨自己沒有早一點兒下手,否則他可能會先一步倒下,小五就沒機會了。


    “傻丫頭,別哭了,妝花了就不好看了!像我這樣罪孽深重的人,遲早也是個死,真的沒關係。你能在此時陪著我,已經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了。”


    “三哥,三哥。”


    我好像除了喊他,什麽都說不來,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為我無法對著一個將死的人說安慰,說不出口。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我不會給你和漠飛製造相遇的機會。你明明應該是我的,上天給了我們相遇的機會,可我卻鬼迷心竅地把你給了別人。歡顏,我好傻是不是?”


    我無言以對,如果不是他,我又怎麽會跟秦漠飛糾纏,我興許還在夜店裏麵醉生夢死,然後慢慢地墮落,成為風塵中一個下作的女人。


    這個世上沒有從頭再來,更沒有如果。


    否則我不會進入秦家,不會選擇過這樣血雨腥風的日子。我確實被秦漠飛寵上了天,成為了豪門長媳,可與此同時我也被虐得死去活來。所以如果能選擇,我選擇不認識他們任何一個人。


    “歡顏,如果有來世,你會愛上我嗎?告訴我?”


    如果有來世,我會愛上嗎?我也不知道!


    但此時此刻,我不想給秦馳恩任何希望,他那樣睿智的人,任何一種安慰的話都像是對他的諷刺,他不需要那樣的假話。


    於是我搖了搖頭,“三哥,沒有來世,沒有假設,既然這輩子注定我們無緣,那就是無緣。”


    他怔了,臉色刹那間變成了死灰。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而外麵也沒有人進來看看。為我們主持婚禮的牧師依舊淡定從容地捧著聖經杵在旁邊,仿佛這一切發生在幻境之中。


    我抱著秦馳恩沒有鬆開,如果他注定要死,這懷抱便是我給他的最後溫暖。


    於是我就這樣跪著,抱著他,看著他眼神一點點渙散,而口裏還在呢喃著“歡顏,我愛你”,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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