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秦馳恩的話很動人,但並未在我心頭蕩起半點漣漪。絕望中的我眼底的世界是灰暗的,沒有任何色彩。


    我本以為我早就接受了半身不遂一輩子的事實。然而並不是。我心裏一直暗存這希望,希望上天能夠垂憐我,讓我重新站起來,即使不那麽利索也行。


    可沒有!


    這半個月來。我每天都在渴望沒有知覺的腿能有點反應,無論是痛、癢或者別的感覺。但都沒有。而除此之外的地方,每一次紮針都像是要我的命。那種錐心的痛怕是無人能夠體會。


    其實痛不是我崩潰的主要原因,是看不到希望!


    梁青山的麵色自我開始接受治療就沒有輕鬆過。一開始他也滿懷希冀,而到最後,也就是這些天,我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絲惋惜。這說明他也沒有辦法了,針紮都不行,我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麽醫術能夠讓我站起來。


    我還能怎麽辦呢?我不要這半身不遂的樣子,十分痛恨。


    當一個正常人失去行動能力的時候。就如同丟掉了自尊,中國有句古話說得好,“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句話轉變一下可以用在任何一個久治不愈的重症患者身上。


    當然這世上也有極個別優良典範。但那僅僅是鳳毛麟角,每一個生病的人自己心裏都曉得。成為一個累贅就等於把沉重的負擔加注在最親的人身上,時刻都在擔心被嫌棄。


    我不曉得秦馳恩最終會不會嫌棄我,但我已經開始嫌棄自己了,若不是腹中還有寶寶,我恐怕已經撐不下去了。


    我今天沒有去診所,不想再去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多。我之前的灑脫已經不複存在了,那種話也就是在充滿希望的情況下才說得出,而當一切成為事實,卻又接受不了。


    窗外又飄起了秋雨,整片天空就像我的心情一樣陰霾至極。我討厭下雨天,更討厭這種令人絕望的秋天,因為它總是那麽應景。


    秦馳恩就坐在我的身邊,他的氣色也不太好,臉色又憔悴又蒼白,一雙眼眸都深陷到眼眶去了。原本俊朗的臉孔也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歲,終於像一個奔四的男人了。


    我這半個月刻意沒有打電話給他,主要是讓他感受到我的冷漠。隻是讓我想不到的是,他聽到我不太好居然風塵仆仆地趕過來了,令我無比唏噓。


    我沉默了很久,轉頭看了他一眼道,“三哥,這些日子你的身體好了嗎?怎麽氣色還這麽差。”


    “差不多好了,我已經搬過來了,準備在這邊陪你治療身體。”


    “那程小姐呢?”


    “我離開的時候她也回美國了,最近公司的事情都是她在打理,事情比較多。”


    程婉卿走了?一定又是被他趕走的吧?他對她算是極為嚴厲的,一直是上下級的身份。我就不明白,那麽好一個女人在他身邊,他怎麽就無動於衷呢?


    我輕歎了一聲,又道,“三哥,你離開我吧,我這輩子注定給不了也給不起你什麽,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程小姐是一個很優秀的女人,我看得出她也很愛你,你應該嚐試著接受她。”


    他搖搖頭,攬過我在眉心親吻了一下,“歡顏,你相信劫數嗎?”


    “嗯?”


    “漠飛是你的劫數,而你卻是我的劫數。我都分不清自己什麽時候那麽喜歡你,比當年對商穎的感情要強烈好多倍。如果我能放得下,怕是早就離開了,我並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男人。”


    “那你到底圖什麽呢?我這樣一個半身不遂的女人,樣子又怪異,好多人看到我都一臉同情的樣子。”


    “傻丫頭,我能圖你什麽呢?就想多看看你,陪陪你,我比你大那麽多歲,以後注定要走在你前頭,就希望我油盡燈枯的那一天,你還能在我身邊。”


    我聽得鼻頭忽然一酸,眼睛微微有些酸澀,慌忙垂下頭假意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灰,隱去了眼底的淚光。


    不管他的心思多麽彎彎繞,我相信他對我應該是真的。我又情不自禁想起了當初秦漠飛折磨我時他給我的溫暖,陪我在雨夜去看護城河邊的霓虹,在我無助的時候給我肩膀依靠。仔細想想,他似乎也沒有那麽令人厭惡。


    他把我摟著胸前抱著我的頭,心情似乎很悵然,“歡顏,如果沒有漠飛,你會愛上我嗎?愛上一個大你十來歲的老頭子。”


    “你又不老,比很多同齡人年輕多了,我第一眼看到你還以為你二十多歲呢,真的。”


    我刻意忽略了他的前半句,因為我不知道會不會愛上他,如果沒有秦漠飛,我的人生軌跡就不會改變,我可能還在風塵之地醉生夢死,能不能遇到他都不一定。


    “告訴我,會愛上我嗎?”他沒放過我,在追問。


    我想了想,“如果遇到了,你又對我這麽好,興許會愛上的。”


    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除非是心有所屬,若不然像他這樣優秀的男人很難讓人不動心。


    他聽罷莞爾一笑,伸手揉了揉我發絲,“歡顏,咱們去診所好嗎?既然已經堅持了半個月,就再堅持一下好嗎?不到最後一刻千萬不要放棄,你還這麽年輕,不想站起來嗎?”


    “可如果最終還是不行呢?”


    “孽火流年與你同,繁華落盡與你老!”


    這句話為什麽似曾相識?


    “啊,啊”


    診所裏,當梁青山第一針紮下來時,那錐心的痛令我無法控製地慘叫了出來。他已經讓護士用紗布綁住了我的四肢了,防止我忍受不了時亂動,這會造成針錯位。


    他每下一針,我就慘叫一聲,這對我來說是一種沒法形容的酷刑。我疼得淚眼婆娑,那種想死的念頭又出來了。


    “歡顏,忍一忍就過去了,想想小凡,想想肚子裏的孩子。”


    秦馳恩在旁邊陪我,一個勁地鼓勵我,寬慰我,我咬著毛巾淚如雨下,這感覺真真是生不如死。


    當梁青山把所有針都紮下去過後,護士又用夾子夾住針開始給我做電療,我不太懂這個電療原理,但真的很難受,震得全身上下全部是麻木的。


    我煎熬地度過了一個小時,療程結束過後又是一身大汗,整個人完全虛脫了,連講話的力氣都沒有。


    護士給我換了衣服過後,秦馳恩進來把我抱了出去,摟著我一臉心疼。


    梁青山在給我做記錄,他從我第一次做針灸開始就記錄了我的身體反應,但半個月來似乎沒有什麽變化,他沉重的樣子充分說明了結果。


    於是我道,“梁醫生,我還有必要做下去嗎?”


    “沈小姐,沒有到最後一天,你都不要輕言放棄,否則這半個月的痛苦就白受了,明白嗎?”


    我竟無言以對,秦馳恩又問了梁青山很多,我也沒心情聽進去了。滾動著輪椅出了醫院,就在門口張望著來往的車流。


    這地方也算是鬧市,所以很熱鬧。


    我特別豔羨地看著路邊上走來走去的人群,羨慕他們可以走得那麽快,那麽輕鬆自如。麵前走來了一對金發碧眼的夫妻,女的已經大腹便便了,一手撐著腰,一手挽著她的老公,兩人一臉幸福的笑容。


    “走得好累啊,不想走了,詹姆斯你抱我?”


    “你不是要自然生產嗎?走一走對生產有好處,你看那個東方女士,她想走都都沒辦法走呢。”


    兩夫妻講的是英語,但我大致是聽懂了,男士提到我時,那孕婦下意識地瞥了我一眼,還不好意思地衝我笑了笑,兩人很快就走開了。


    我並沒有受到刺激,因為我確實也不能走。隻是剛才聽到男士說的自然生產很羨慕,隻是我這半身不遂的身體是沒有辦法自己把孩子生出來的。


    我低頭看了一下肚子,都快三個多月了,一點也不顯懷。而更奇怪的是,我的妊娠反應並沒有懷小凡時來得那麽強烈,我甚至都懷疑寶寶是不是不健康的了。


    應該再去做一次檢查了,就是怕。人身患重病的時候,就特別怕去檢查,因為會聽到不好的消息。直至今日,我內心深處都還是非常貪生怕死的。


    秦馳恩出來的時候,我跟他提了一下去醫院檢查的事,他二話沒說同意了,推著我朝著停車場走了去。


    上車後我問他,剛才梁青山給他說了什麽,他遲疑一下說沒什麽,就是讓我堅持治療,說一定能看到希望的。他說得很言不由衷,那我猜兩人嘰嘰咕咕那麽久也不是什麽好事,索性也不想知道了。


    我們到了埃克斯城當地的紅十字醫院,做孕檢的時候我備受矚目,走廊上的人都在看我,可能想不到我都半身不遂了,居然還能懷孕,是那個喪心病狂的家夥把我整懷孕的。


    其實我也想不到,明明都是半截身體在地獄的人,還能有這麽一個意外的小天使來陪著我。


    我們在醫院裏呆了大約三個多小時,等拿到全部報告過後給醫生看了看,他跟我說孩子的生命體征還算平穩,但有點虛弱,建議我多補一補身子。


    不過我們離開之時,我眼底餘光看到那醫生睨著我背影,搖搖頭重歎了一聲。我心裏有些發緊,不曉得他是在同情我,還是在感慨。


    秦馳恩聽到醫生說我要補身體,又在同一層樓的營養師那邊請教了一些食譜,準備要跟我補補。


    我看著他拖著虛弱的身體跑來跑去,心裏頭也很不是滋味,他其實本應該坐在辦公室裏運籌帷幄叱吒風雲的。


    回酒店的途中,楊碩忽然打了個電話給我,我怕秦馳恩聽到,支吾了兩聲就掛掉了。他瞥了我一眼,問是誰打來的,還這樣支支吾吾的。


    我撒了個慌,說是一個網友,他有點不相信,不過也沒再逼問我了,隻是他那深邃的眸子裏似乎多了幾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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