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約在見了二十八次麵的咖啡廳,老位置,靠窗。外麵有個露台,站在那裏可以俯視樓下的車水馬龍。


    我到時,趙喬已經到了。大衣和包放在一邊椅子上,正在看菜單。化了淡妝,長發很隨意的披在腦後。額前一縷頭發滑下,她抬手別在耳後,一抬眸看到我,笑了,“來啦。”


    我脫下羽絨服坐到她對麵,也笑,“今天好冷。”


    “是呀,你要喝什麽?”趙喬手指在菜單上一點,問我,“還是卡布奇諾?”


    我點頭,趙喬叫來服務生點單。


    服務生走後,我看著趙喬沉默。


    有千言萬語,我卻不知道從何處講。好像赴這個約,也隻是想看她過的好不好。


    “在看什麽?”趙喬目光在自己身上掃了一圈,對我笑了,“怎麽,我還記得你,你不記得我了?”


    “哪能啊!”我笑道,“我夢裏都是你的樣子。”


    “愛上我了呀,和你講我可是直的。”


    “為我彎一下嘛,隻要人人都獻出一點同性愛,保證世上再沒單身狗。”


    相視一眼,我們都笑起來。


    愛沒愛上我不知道,隻是每次想起趙喬來我胸口都撕心裂肺的疼,絕望到懷疑人生懷疑一切。


    笑過後,氣氛輕鬆很多。


    服務生端來咖啡,我們開始閑聊。


    趙喬問我過年怎麽過的,有沒有回j市,玩的開不開心。


    我把過去一個多月的沉重壓在心底,挑好玩開心的和她說。


    “……我和我哥他們發搶紅包比大小,搶到多的負責一天的吃喝花銷。一個年過去我們三個每人賠了好幾千……”


    “為什麽?”趙喬問,“總會有贏的吧。”


    “贏的是我媽啊,因為老太太一分菜錢沒花,她輸時我們還要搶著付錢。不然大過年的就喝粥。”


    “哈哈哈哈!”


    “還有還有,我和我嫂子合夥把我哥小金庫給炸空了,我哥和我媽告狀我媽不管。”說的太高興,我順嘴問了句,“你呢,你這段時間過的怎麽樣。”


    話一出口,我舌頭閃了下。


    趙喬笑的直不起腰,揉揉肚子和我道,“很好呀,和以前一樣。吃吃喝喝,想做什麽做什麽……不是在家就是在醫院。”


    “醫院?”我看她胸口,“還沒好?”


    趙喬垂頭,“他說還想要個孩子,所以做檢查看我還能不能生了。如果真不能生了,是子宮不行還是卵子不行,還有沒有機率治好。”


    她笑的恬靜,那語氣,仿佛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趙喬,你知不知道……”我欲言又止。


    我想問她知不知道她口中口口聲聲叫老公的那個人不是劉安是周朗,可話繞在舌尖卻怎麽也問不出去。


    我不知道對她來說,是知道真相活的明白好,還是就這樣,糊裏糊塗自認和自己深愛的人在一起更好。


    如果能糊塗到底也行,萬一有一天她醒了,發現一切都是夢而自己又有了一個孩子……那是怎樣一種絕望。


    入口的咖啡突然苦澀萬倍,我拿起糖瘋狂的往裏加。


    “怎麽突然不開心?”趙喬攪拌著自己那杯飲品,托腮看我,“遇到難處了?”


    “嗯。”我道,“突然發現我沒有能力建設社會主義。”


    “……哈哈哈。”趙喬一愣,大笑。笑過後,垂眸道,“人活著是種修行,哪有不遇到難處的。堅持一下,時間會給你一切答案。其實,我今天找你來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什麽事。”


    趙喬拎過包,從裏麵拿出一個文檔袋交給我,“這個,幫我保存一下。”


    “這是什麽?”看著挺厚,頗有份量。


    “我和淼兒的一些身體指征。”她抓亂幾根頭發,理順,笑了,“淼兒心髒不好一直在等待捐獻者。我時而迷糊時而清醒,實在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發生什麽事。你幫我保存一下,我怕急用時慌了心神拿不出。本來不想麻煩你,可在這裏我隻認識你,所以……十分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會給你報酬的。”


    “不用不用!”我把文檔袋接過來貼在胸口,“我會放好,等你來和我拿。至於報酬,讓淼兒小朋友親我一口,不,十口!”


    “成交!”趙喬看向我身後,“不過你先把它收起來吧。”


    我收起文件向身後看,見一個人正站在門口往裏看。視線鎖到我們這一桌時,明顯鬆了口氣。然後拿出手機,打電話。


    “你認識?”我扭回身來問趙喬。


    趙喬嗯了聲,“公司,看來我要回去了。”說完,起身拿包。


    “好不容易出來次,怎麽急著回去?”身後,一個男人大步走過來,對趙喬道,“不多聊一會兒?”


    趙喬對那男人笑了,“知年,你來啦。你們先坐,我去下洗手間。”


    說完把包拎起來,往洗手間走去。


    那個男人沒攔著,而是拉開椅子在我對麵坐下來,“又見麵了。”


    我笑了,“是呀。就是不知道,我是應該叫你陸先生還是叫你秦先生。”


    “無所謂,反正對於小喬來說,哪一個都是我。”


    “嗯,看得出她叫你知年時你答應的很開心。”


    我清楚的知道我惹不起他,他碾死我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可,我忍不住。


    “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小喬幻想出來的那個故事。你說,如果那個故事是真的,周朗最後又得到了什麽?趙喬瘋了,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論別人怎麽虐待控製論她,她記得的都是劉安。就好像,水永遠是水,山永遠是山,不論別人改變什麽,它的本質不動,它就是它!”


    “最後得到了什麽……”秦先生指尖在桌上輕點,輕念兩句,笑了,“你知道對於一個盲人來說,最大的痛苦是什麽嗎?”


    “黑暗。”


    “不,給他痛苦的不是黑暗,而是曾經見過的光明。現在,你知道周朗得到什麽了嗎?他把趙喬塞到他心裏又強行拿走的東西,拿了回來……”


    “那是他偷來的!不僅偷,還沒有好好珍惜!”


    “後來他很珍惜,你不知道有多珍惜。珍惜到隻要小喬能少些痛苦,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到底是周朗還是劉安……”


    “卻獨獨不放了她……你明知道和周朗在一起就是她最大的痛苦。”


    “這位小姐,你入戲似乎太深。我們夫妻日子過的很好,而且不久後我們會迎來我們的第二個孩子。我不介意小喬多幾個朋友,可我希望她的朋友可以讓她心境平和。”


    站起身,我看著秦先生咬牙道,“你會遭報應的!”


    “請慎言。”秦先生抬頭,“而且我希望你最好坐下,我不想小喬回來後看到她的朋友沒禮貌的擅自離開了。”


    我忍住潑他一臉咖啡的衝動,拎起包往洗手間的方向走。此時我身子抖的不成樣子,氣的!


    一進到洗手間裏麵,我便看到在鏡子前補妝的趙喬。她在鏡子裏看我一眼,低頭微微笑了,“你們聊什麽了,似乎並不愉快。”


    我深吸口氣,搖頭,“沒什麽。”


    “嗯,他是個很自我的人,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會氣壞自己。”


    “你是怎麽忍受這種人……”


    “習慣就好,心不動,則不痛。”


    我下意識抬頭,在鏡子裏看趙喬。是不是光線問題,此時的她和我見過那麽多次的她有些許不同……


    趙喬向我瞄過來,笑了,“對不起,沒想到會鬧成這個樣子。你把包放這裏,我幫你看著,裏麵沒掛的地方。”


    我把包放在洗手台,轉身去了衛生間。出來時,趙喬正在看表。她對我一笑,“今天我請客,就到這裏了,怎麽樣?”


    “好,下次我請。請我吃飯,老喝咖啡沒意思。”


    “嗯,你慢慢洗,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家吧。”說罷,她理理頭發出去了。離出門時回頭,“對了,最近手機不要關機,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我點點頭,心不在焉的洗後。收十妥當拎包出去,人都走到咖啡廳門口了,一摸兜想起手機忘記在位置上。


    我連忙返回去,發現趙喬他們還沒走。


    秦先生在原處坐著,趙喬站在一門之隔的露陽上。那件米色的半袖薄毛衣看著弱不擋風,黑色寬腿褲緊緊貼在腿上。長發在風下飛揚而起,脖上的項圈在陽光下有些刺眼。


    露台上還有雪,有聖誕節時安上的聖誕樹。


    我走近時,隱隱聽到趙喬叫了一聲,“老公,我冷。”


    秦先生馬上起身,拎起她的大衣走過去,“說了冷,你不聽……”


    自動門劃開,秦先生走進去後又關上。我過去拿起手機,剛彎下腰,便聽趙喬寒到骨子的聲音,“……我要的很簡單,我死,或是我們都死。”


    我心驚抬頭看過去。


    玻璃門另一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影從露台的欄杆處一栽而下。


    “趙喬!”


    呯~


    我推開椅子向外撲去,自動門來不急反應被我撞的直晃,從縫隙裏擠出去寒風淩冽刮在臉上。


    趴在欄杆上我向下看。


    秦先生和趙喬雙雙疊在廣場上,身邊滲出一大片血跡。秦先生身子偶而抽搐一下,頭偏向左邊。他手指夠向的位置,趙喬艱難的向遠移動,身後留下長長的血尾……不過半米距離,她趴在血泊中一動不動。


    就是死,趙喬也不想和秦先生死在一起。


    救護車來了又走了,警車來了又走了。我和個木偶一樣看人來來往往,聽咖啡廳老板說倒了血黴,說露台欄杆上那個豁口是今天早上才被員工不小心弄出來的……目擊路人說,如果不是跌下時那個男的護在了那女的身下,那女的哪還有力氣爬幾下……看熱鬧的說,作孽哦,才五樓……


    救護車走了十幾分鍾,我手機響了起來。來電,趙喬。


    我抖著手接起這個詭異電話,裏麵陌生的聲音急切的道,“請問你認識趙喬嗎,你的手機號被她記為緊急聯係人。她現在情況危機,正在送往人民醫院的路上,如果你知道傷者的以往病情請提供給我。比如她的血型,病史……”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o型血。別的我也有,我都有。”


    電話後麵,另一個人急切的道,“……男傷患傷的很嚴重,如果你知道患者以往病史……”


    我打車,直奔醫院。在去往急救室的路上,護士向我迎過來。我邊跑邊把趙喬幾個小時前交到我手上的資料袋打開,往出拿趙喬的檔案。


    抽出一份,不是,是淼兒的病例。


    替給護士再出一份,不是,是份器官捐贈書。


    再給護士又抽出一份,才是。


    護士拿著資料奔進急救室,邊走邊翻著資料道,“傷者有過多次重大手術史,o型血,她簽過心髒捐贈協議書,給她女兒。”門內,有人道,“通知家屬帶受贈者到醫院,隨時準備。通知心髒,外科專家會診……”


    門一關,我撲上去,“她簽了什麽,簽了什麽!”


    門關的死死的,無人回答。我狠拍幾下,靠在牆上不會動了。


    呆愣一會兒,我把檔案袋打開。不是空的,裏麵還有一張a4紙。


    展開,裏麵寫著幾行字,字跡很清秀。


    “嗨,當你看到這張紙,我應該躺在手術室裏。


    我把心髒留給我的女兒了,無論她是淼兒還是晴天,我都沒有盡到當媽媽的義務。這是我唯一,也是僅有的能給她的東西了。


    知年還活著,他沒走,一直在找我。請幫我偷偷的,很少女心的看他一眼,然後告訴他我早在五年前就已經化骨成灰。


    這輩子相遇很短暫,給你添麻煩了,我幹淨的錢不多,算是感謝。


    ——趙喬。”


    這張紙的背麵,寫著一組密碼和一個j市的地址。


    文檔袋裏,另放著一張銀行卡。


    我癱在地上,幾乎不會呼吸。過了會兒,搶救室門開了,護士推著小車匆匆出來。我起一下沒起來,隻能抱她的腿,“趙喬死沒死,她沒事是不是……手術怎麽樣了。”


    “鬆手,你快鬆手。”護士往開推我的手,“傷者正在搶救。”


    “要多久,要多久?”搶救過來要多少,搶救不過來又要多久。


    “幾個小時吧,這真說不清,我們會努力的,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


    “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還是四個小時?”


    “求求你快放手……”掙脫我的手,護士推著小車快跑幾步,走了。


    我起身就往外跑,“趙喬,你堅持下,我去叫陸知年,我一定把陸知年帶到你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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