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鬧醫院護士站,腥紅著雙眼揪著劉安的脖子對他又打又罵。無論他說什麽勸什麽我大哭著指責他不愛我不愛我們的孩子!


    我哭到暈天暗地,借著裝瘋訴真情,將語言化做一把鋒利的雙刃劍,在刺傷劉安的同時,也刺穿我自己的心髒。


    劉安臉色慘白,捉著我的雙手不知所措。在有人喊著報警,打神經病醫院電話時,劉安膝蓋一屈要給我跪下,求我和他回家。


    在他膝蓋落地前一秒,我止住哭,不喊了。


    就像按了暫停鍵,所以人都看著我不動了,連拉我別打劉安的李護士手都頓在了半空。


    狠狠抽噎兩聲,我定定睛看向劉安,用哭的沙啞的嗓子問,“老公,你下班了?我說出來買菜給你做好吃的,可菜……”


    我低頭看看雙手,一臉茫然道,“菜呢,我明明買了海鮮……”


    劉安站直,把我抱到懷裏輕拍肩膀安慰,“你買了,我放車上去了,小喬,和我回家,乖,聽話。”


    我順從點頭,輕聲說好。


    眾目睽睽下,劉安擁著我走向電梯。四周人又活了,本一夥兩一對站在一起的站在一起指著我小聲嘀咕。


    “這女的瘋了……”


    “……孩子四個月大時停胎引掉了,沒受住刺激吧……”


    “剛不是有人說她老公出軌和小三懷了男孩嗎……”


    “作孽啊,不瘋還能好點。現在瘋成這樣了,這男的更不能要她了……”


    “都閉嘴!”劉安回頭一聲猛喝,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管好你們自己得了。”


    那些人齊齊後退一步,馬上止音。


    走進電梯,劉安狠狠按下下行鍵。頭微低,臉上眼中全是疲憊。


    我看電梯鏡裏的我……


    嗬,雙眼紅腫,頭發散亂,可真像個瘋子。


    回家時路過超市,劉安讓我在車裏乖乖坐著,他自己進去買東西。


    我倚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剛才哭的有點厲害,這會兒難受的厲害。惡心,想吐,眼前發花,後腦巨痛無比。


    眯了會兒剛要睡著,貼身放的手機震動了下。


    我睜眼瞄了下劉安還沒從超市出來,小心拿出來翻看。


    馬冬通過了我的好友申請,並且發過來幾段語音。


    我把耳機插上,點了播放。


    “小喬,催眠是一種心理暗示,是在患者完全放鬆且環境舒服的情況下進行的。當催眠成功,患者的思想會跟隨著催眠師的意願去走。好的方麵來說,這種手段可以幫忙一些有心理疾病的人解除病痛。壞的方麵就如你,會通過暗示在人的心理埋下一顆種子。到那時別說讓你瘋,就是讓你去殺人你也會去。”


    “不過你別害怕,這個事好解決,隻要催眠不成功,你繼續裝瘋搜集證據就好。我會在那間治療室裏安放監控,錄下常助理夥同你先生害你的景象。等你搜集到你老公害你的前因後果,這個會成為你所需要的證據鏈的一條。”


    我有點心急,說這麽長一段,也沒說要怎麽讓常助理催眠不成功……


    伸手點開第三條語音,馬冬說了辦法。


    “想要催眠不成功有兩種方法,1,你意誌力足夠堅強,可以抵抗常助理的催眠暗示。2,催眠中途被打斷。”


    “這兩種方法都有危險,1,就算你意誌力堅定,不會被常助理暗示,可你要怎麽保證裝的和催眠一樣,隨著他的話走。常助理在我身邊待了十年,對催眠後人有什麽樣的反應很清楚。2,催眠中途被打斷,你會在一瞬間回到現實。就這一瞬,你要怎樣克製住自己還裝著在被催眠一樣。任何一種失敗了,你先生都會換另一種方式來讓你瘋。小喬,雖然我唾棄你先生的所做所為,可我能看出,現在他對你的感情還是有的。不然他把那種藥一次性給你吃上十粒,你已經瘋了……”


    我看向拎著一兜子海鮮從超市裏出來的劉安,在心底陣陣冷笑。


    怎麽著,我還要感謝他對我留有餘情,用更溫和的方式讓我瘋嗎?


    還有一條語音躺在微信裏我沒時間聽,剛把手機重新貼身放好,劉安就上車了。


    一路上我沒再裝瘋,很正常的和他聊天,隻是對在醫院裏發生的事閉口不言。劉安似乎也不想提那混亂的十幾分鍾,不停的說他們單位好玩兒的事給我聽。


    講到他們一個同事去大連出差,在海邊玩被一個海浪拍了下去,喝了好幾口萬人洗澡水時,我一想那場景哈哈大笑。


    笑夠扭頭看他,“你什麽時候出差?你以前經常出差,最近好像都不出去了。”


    “……”劉安默了下,道,“你身體還沒養好,等你好了我就能放心往出走了。”


    我笑笑,“劉安,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我好不了。”


    劉安回頭看我,“你這是什麽破感覺。”


    我擰開廣播,爬在車窗上看倒退的高樓大廈,“舍不得你的感覺唄。”


    如果時間也能倒退要有多好,做錯的事可以重來,付出的感情可以收回,那現在這些煩心事就都沒有了。


    馬冬最後那條語錄我是周二上午,劉安上班走後聽到的。


    馬冬在語音裏說:“我感覺第一種你應該堅持不住,想抵抗暗示,需要非常強大的意誌力。”


    聽到這我下意識摸摸鼻子,爭強好勝的性子浮現出來。試都沒試過,怎麽就確定我堅持不住不被暗示?不過也隻是一想,就壓下去了。這種時候,容不得我任性。


    “所以你隻能用第二種。那,這第二種方法,我提供兩個辦法給你選擇。1,我給你催眠,設定一個字眼或是一個場景為誘因,當常助理的暗示觸發到這個誘因時,你會清醒過來。2,外界刺激,我給你一個幹擾器,在這邊通過錄像時刻看著你。當催眠進行到差不多,我通過控製幹擾器來叫醒你。小喬,這兩個辦法都可行,你如果選我給你催眠,那你明天早上十點來我這裏,用不了多少時間,我12點要去機場飛美國,周五下午才會回來。第2種,周六那天你接受催眠前找理由到我這裏來一次,拿東西就行。”


    讓馬冬催眠,在我腦子裏種下一個誘因?


    聽起來很高大上的樣子。


    瞄了眼手機上時間,九點半。現在去馬冬那裏,時間還來得急。就是怕劉安中途會回來……


    正猶豫,馬冬又發來一條語音。


    “小喬,別選了,以防萬一兩種措施都來,你快些過來。”電話裏馬冬語氣挺急。


    得,這回不用選了。


    我換上衣服,馬上出門打車去馬冬那裏。


    我到時,馬冬竟然在電梯口等我,神色有些不安,一直在看表。看見電梯門裏的我,儒雅一笑,引著我往他工作室走,“小喬,本來我是想你可以二選一。可考慮了下,為保險起見還是全來更妥當些,你說是吧?”


    我連連點頭,因為他神色裏帶著嚴肅,我也跟著有些緊張。


    進了屋,我們直奔治療室。我在那張軟椅上坐下,抬頭看馬冬,舔舔唇說,“馬醫生,開始吧。”


    馬冬轉身倒了一杯溫水給我,“不差這一會兒,小喬,放鬆,放輕鬆。你現在這個樣子進入不了狀態。”


    我接過水,小口的喝了兩口。溫熱的水滑進喉嚨,落到胃裏,驅走了初春的微寒。一杯熱水下肚,我長呼口氣,真正平靜下來。


    馬醫生坐在我對麵,對我道,“你躺下,我們先隨意聊聊。”


    我緩緩躺下,對馬冬道,“好。”


    馬冬指了指我眼睛,輕笑出聲,“昨天回去後發生什麽了?怎麽腫這麽厲害。”


    我抬手摸了下,長歎一聲,沒有說話。


    “……小喬。”馬冬道,“我們現在是醫患關係,既然我幫你,是你的心理醫生,你……”


    “其實也沒什麽。”我躺平,仰頭看色調柔和的天花板,“昨天怕他發現,我裝瘋去醫院。無意中得知,原來他不僅出軌還和小三有了孩子。是個男孩……”


    “生了?”馬冬問。


    “沒有吧。”我說,“月份應該和我前後相差一個月左右……”


    胎兒要三個月才能查性別,如果小太多,我的孩子不會四個月時沒。如果大很多,早知道是男孩,我的女兒早沒了。


    心中有恨,我牙關咬了起來。這個小雨悠悠我一定要找到,我倒想看看,她能生出一個什麽樣的金疙瘩來!


    馬冬輕輕拍我肩膀,“小喬,別讓仇恨在心裏種下種子,它會侵蝕你的後半生。”


    我扭頭看馬冬,他目光柔和,特別有親和力。我緩緩吐出壓在胸口的濁氣,無奈苦笑,“難道,讓我當這些都沒發生?當我孩子沒死,當劉安沒有害瘋我。”


    “如果你們第一次來找常助理時遇到我就好了。”馬冬拍我肩膀的手沒停,很輕,很柔,像母親的手。


    “可惜,沒有如果。”我又長鬆出一口氣,看被陽光照的有些刺眼的玻璃茶杯,“那天,我還堅信劉安是愛我的。”


    “嗯,他帶你來看心理醫生。然後你走出來,碰到一個女人……”


    “對,撞散了一地東西。我們手忙腳亂的往包裏撿,她很慌張,撿好後她拎包去了衛生間……”


    “小喬,退回來。你們蹲在地上撿東西,慢慢撿,不要急。東西太多了是不是?”


    “是,我平時在包裏帶些化妝品,她帶的似乎更多。”


    “你們要分清,拿錯就不好了。告訴我,都撿了什麽。”


    “眉筆,我的是棕色的,她撿起來看了眼,放回到我包。我撿起那隻是深灰,我放進她包裏……”


    光線有些暗的走廊裏,我和那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蹲在地上,一樣一樣往起撿化妝品。


    手腳雖然忙亂,卻把東西分的很細。圓形帶花紋那盒粉餅是我的,她撿起來扔到我包。我摸起那個四方盒的是帶金粉的,打開看一眼放進她包。


    還有濕麵水,紙巾,化妝棉,眼影,唇彩……這女人擦著淡粉色的口紅,眉下有一顆紅色的痣。


    撿好東西,我們站起來互道對不起,她去了……


    “小喬,回來。”有個聲音似從腦中來,“那麽多東西都撿起來了?看看地上,有沒有別的。比如,一張小小的手機ms卡。”


    我聽話的低頭,看腳下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視線,在上麵每一寸上掃過。


    沒有,地上什麽也沒有。


    “沒有東西了,我找遍了。”


    “那有沒有人來,是不是有人來過這裏……”


    電梯在身後無聲打開,周朗從裏麵走出來。路過我,兩步後又拆回,叫出我名字。


    “周朗。”


    “不是他,還有沒有別人,除了周朗之外的人在那裏站過?”


    畫麵推近,和那個女人來的兩個男人追出來。


    “不是這兩個男人。”


    畫麵再推近,劉安走出來,我給他們倆個做介紹。


    “劉安?”


    “對,我給他們做介紹……”做完介紹,我和劉安下樓,電梯裏,劉安彎腰撿了下鑰匙,然後我們開車回家。車在路上,畫麵慢慢變黑,變沉。


    “小喬,小喬?”肩膀上突然傳來重拍,我機靈一下坐起來,看著四周有一瞬的茫然。


    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是在馬冬的工作室。而我,居然走神睡著了。


    “不要生氣,生氣是件很累的事。”馬冬又遞我一杯水,道,“睡了會是不是感覺舒服些了?”


    我點頭,“是,舒服多了。”頭不沉了,就是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放下杯子一回頭,我被坐在身後不遠處沙發上的周朗嚇的差點蹦起來。無聲無息的,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馬冬道,“你睡著時他進來的,找我有事。好了,小喬,”他拍拍雙手,“你睡也睡了,歇也歇了,現在準備好了嗎?我可要給你催眠了。我們時間不多,你要趕在中午前回家,而我,要趕飛機。”


    我拍拍胸口,當心平穩歸位後,對馬冬輕笑,“好了,可以開始了。”


    馬冬從懷裏拿出一隻精致小巧的懷表,放到我麵前輕晃,“小喬,看著這隻表,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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