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坐進了出租車裏。


    我爸他怎麽就突然惡化了呢?


    希望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當初就是考慮父親重病,我才堅持有留在霍生身邊的動力,希望這份堅持沒有白費,希望我的那些努力,都沒有付諸東流……


    可是,等我滿頭大汗跑進醫院的時候,正看著醫生從急診室裏推出蓋著白布的父親。


    “陸小姐,我們已經盡力了,節哀。”


    如同一個焦雷在我頭頂炸開,震得我五髒六腑劇痛。


    我的父親,我以為可以康複的父親,就這麽沒了?


    我父親的後事是我後媽處理的,對於我後媽來說,她終於解脫了,可我,卻成了真正沒有人要的孩子了。


    不,還有一堆欠條陪著我。


    “箏箏,這些年我跟你父親,我也沒享過什麽福……”後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著,“我把你妹妹帶走了,家裏的那些債,那都是你父親生病欠的,理應由你這個做女兒的還,我把你妹妹帶大,也算是對你們陸家仁至義盡了。”


    “行。”我收下了那一遝欠條,“以後我們就各過各的生活,老死不相往來。”


    “你——”


    我說話很絕,後媽被噎得臉色鐵青,拉著我妹妹走了。


    臨走時,我看我妹妹一直回頭盯著我,那雙明亮的眼眸裏散發著一股讓人說不清的寒氣。


    我父親的事,前後忙了大半個月,而在這期間,我也沒心思去顧及其他的,以至於霍生的官司怎樣?鄭寬最後怎樣,我也不知道。


    我站在我父親的墓碑前,把自己從小到大的事又回憶了一次,最後還是定格在了初進拳擊俱樂部,和霍生發生的點點滴滴。


    “爸,您說,我還要不要厚著臉皮再去找霍生一次?”我把心裏的話告訴了父親,“其實,霍生也沒什麽好的,但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的難以放下。”


    “既然沒辦法放下,那就不要放。”


    耳邊傳來熟悉的男人聲音,我驚愕地怔了一下,然後側首,就看著霍生戴著一頂帽子站在我身後。


    “你?”我不懂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霍生沒理我,走到我父親墓碑錢,畢恭畢敬的鞠了三個躬,這才看著我。


    “最近太多事,沒來得及送伯父最後一程。”霍生說著:“也讓你辛苦了。”


    “你幹嘛要出現在我麵前?”我哽咽著,然後轉身離開,邊走還邊傷心地說著:“我不想見你,你走,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箏箏?”霍生追著我,“箏箏你別跑?你聽我說!你聽我解釋……”


    誰要聽他解釋了?


    無非又是想說他見到我,就會想起李樂兒,就是想告訴我,他厭惡我。


    同樣的話,我不需要一聽再聽。


    “箏箏……啊……”


    聽到他痛喊,我倏然頓住了腳步,轉過身,就看著霍生抱著頭蹲在地上。


    我猶豫不決,最後還是管不住腿地走了回去,問著:“怎麽了?”


    “我這頭才做了手術不到一個星期,一跑就疼。”


    霍生把帽子揭了下來,那一圈圈的紗布包了半邊頭,看得我目不轉睛。


    “頭發剃光了,是不是很醜?”霍生說著,“沒辦法,開顱切腫瘤,第一步就是剃光頭。”


    我眼淚忍不住地滾落下來,很好,我一直擔心的事,總算是解決了。


    “箏箏,楊律師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了。”霍生站在我麵前,拉著我的手,輕聲說著:“當初讓你離開,是我自己知道,我已經沒辦法在成為最耀眼的拳王了,我隨時都可能會被人打趴在拳台上再也起不來,我不想讓你看到那麽一個沒用的我。”


    “嗯。你不想見我,我成全你,不會出現在你麵前。”我賭氣,順著他話的意思懟他。


    “但是後來,我想通了。”霍生攥緊了我的手,不讓我走,“我想明白了,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不要害怕讓對方看到你的失敗和缺點,因為那些,終究是會過去的,而我,想和你走的更多的是未來的路。箏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當然明白。


    但是我就這麽原諒他,會不會太便宜他了呢?


    “你真的不怕一個背著巨債的拖油瓶?我現在包裏都還有一堆欠條的債要還呢。”


    “沒事,我也有債務,我們一起還。”


    “可是那樣,我們未來的生活會很辛苦。”


    “一起共同努力,把辛苦的日子甜著過。”


    “……”


    鄭寬的官司結論下來了,賠償了霍生八千萬,這些錢都是霍生應得的。


    霍生的腫瘤手術恢複得還算順利,雖然不能再像以前在拳台上打遍天下無敵手,但他對拳擊的愛好,始終沒變。


    我們開了一個拳擊館,日子過得沒有以前那麽轟轟烈烈了,更多的是一日三餐和溫暖。


    我曾問過霍生,還會不會看到我,就想起李樂兒?


    霍生說,他這完全就是拿李樂兒來當幌子,不然他用什麽理由來睡我,接近我。


    說是為李樂兒報仇而折磨我,其實,就是想跟我待著,無論哪種方式。


    三年前,也許是他真的意氣用事的把我送進大牢,可三年後,他再見到我的時候,心裏更多的是愧疚。


    但是他不能說,不好意思說,更沒辦法拉下臉來跟我道歉。


    所以他就用了另一種方式,把我困在了他的身邊。


    關於李樂兒,霍生說他其實早就已經放下了,而讓他徹底心涼的是,他無意間知道李樂兒流產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他還說,有一天我和鄭寬在天台說的話,他全聽到了。


    所以,即便我和鄭寬手挽手地出現在他的病房裏,他也一眼看出,我是裝著和鄭寬好的。


    他還笑我真能裝,其實想想,我自己也覺得自己那些天超牛逼。


    我和霍生都不是那種特別善於表達感情的人,但是我們願意相信對方,也願意為對方不計回報的付出。


    希望這份‘我願意’的心,能永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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