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款黃了?


    聽到這個消息,明月並沒表現得有多驚訝,意料之中的事,反而那人痛痛快快捐了錢,才會令她感到吃驚。


    沒有期望,也就沒有失望。


    不過,那位看似光明磊落的慕總,如此食言而肥的騙子行徑卻讓她瞧不起。


    她嘲諷地笑了笑,安慰郭校長:“您別難過,沒有他的捐款,咱的日子照樣過,而且,還要過得比以前更好。”


    郭校長原以為明月知道這個壞消息後會同他一樣感到傷心失落,沒想到她的心態竟豁達樂觀至此,她非但沒有怨天尤人,反而倒過來安慰他。


    他不由得重新審度明月。


    物的容納在於容量,人的容納在於氣量。


    這個來自省會同州的城裏姑娘,師範學院的高材生,她的胸懷和氣量比他不知寬廣了多少。


    郭校長滿眼讚賞,微笑著向她擺手,“你不難過就行,快睡吧。”


    “噯,您也早點休息。”明月莞爾一笑,回宿舍去了。


    時間如流水一般滑過。


    最近,有兩個喜訊接踵而至,令明月感到精神振奮。


    一喜,省教育廳公布擬錄用人員名單,其中就有她的戀人沈柏舟。也就是說,沈柏舟如願以償,成為國家公務員序列中的一員。


    二喜,關於她。


    再有不到兩周,她就要放—寒—假—了!


    山村小學比城市小學放假要晚,假期也短,僅有21天,可對於整個秋季入學季都被困在高崗村的明月來說,能離開大山,回同州和戀人團聚,她連天兒夜裏做夢都被笑醒。


    可臨近期末考,班裏的宋偉偉卻出現狀況。


    他已經三天沒來上學了。


    這天下課,她拉住郭校長詢問情況,郭校長說宋偉偉的奶奶病了,他這幾天事太忙,還沒顧上去宋家看看。


    明月略一思忖,決定親自跑一趟宋家,權當家訪。


    她準備了一些禮品,臨走前又在背包裏塞上一摞教案,準備給宋偉偉補習這幾天落下的功課。


    在村民的指引下,她順利找到北岸南側一座破敗不堪的院落。


    這裏就是宋偉偉家?


    以前聽說他家是村裏最窮的貧困戶時,心想著能有多窮,難道比花妞兒家的房子還破,如今親眼見到,才知道宋華嬸兒的院子和宋偉偉家比起來,簡直就是宮殿。


    她站在沒有圍牆的院子裏,看著塌倒半邊的土胚房,仍然有人居住在裏麵,心情沉重得像是墜滿了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站在搖搖欲墜的破門外,她抬手,叩擊木門,“宋偉偉,宋偉偉。”


    裏麵傳來驚喜的回聲,“明老師——”


    很快,快要散架的破門被人從裏拉開,裏麵探出一張童稚的麵孔,看到她,滿眼驚喜地叫:“明老師,你咋來了?”


    明月衝他笑了笑,“老師來看看你。”


    宋偉偉靦腆地笑,趕緊讓出位置,“快進來,明老師,外頭冷。”


    明月跟著宋偉偉走進這間不大的農舍。


    沒想到,這也是一間同學校的夥房一樣,既住人又做飯的屋子。


    不過,房間的角落裏盤著一張土炕,炕上躺臥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她身上的被子打著碩大的補丁,看得明月一陣心酸。


    “明老師,那是我奶,她前陣子病了,起不來床,所以,我請假照顧她。”宋偉偉臉紅紅地解釋。


    看到宋偉偉的奶奶想起來招呼她,她趕緊上前,把帶來的禮品放在炕頭,然後握住老人家的手,問候說:“您好,老人家,我是偉偉學校的英語老師,我叫明月。聽郭校長說您病了,今天過來看看您。您老,好點了嗎?”


    “好……好……”宋奶奶是腦梗後遺症,說話不大利索,但是意識很清楚,她知道明月是誰,不僅衝她笑,還淌下一串渾濁的眼淚,“偉偉,給你添麻煩了。”


    明月笑了笑,抬手擦去老人臉上的淚珠,轉頭看了看宋偉偉,說:“不麻煩,偉偉很懂事,不用人費心。而且他學習刻苦,次次考第一名,每學期都給您捧回獎狀,您看,您的牆上,都貼滿了。”


    明月指著青灰色的牆上紅黃相間的獎狀,誇讚道。


    宋奶奶的眼睛裏湧出淚水,嘴唇顫抖著說:“娃可憐啊。我這病拖累得家窮,偉偉他爹娘隻能出外打工賺錢養活我們娘倆。苦了我兒,腰上有病,還在工地背水泥。嗚嗚……我苦命的娃兒……我那掌櫃的早死早享福去了,留下我拖累兒孫,我真想跟著他一起走了……嗚嗚……”


    說著說著,宋奶奶悲不能已,哭出聲來。


    明月偏頭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勸慰說:“您老別難過,現在偉偉長大了,這麽有出息,將來等他學成了,好好報答您。”


    兩眼通紅的宋偉偉拿了條毛巾給他奶奶擦淚,“奶,你別哭了,我養活你一輩子,你別怕……”


    宋奶奶摸摸孫子的頭,推他一把,“還不趕緊做飯去,讓明老師再餓著。”


    宋偉偉噯了聲,轉身跑向灶台。


    明月看著他的背影,目光突然一凝。


    她神色大變,匆忙起身,走到宋偉偉身邊,拉起他的褲腿,驚聲問道:“你的鞋呢?我上次不是送了你一雙新鞋嗎?”


    寒冬臘月,即使屋裏有火,這間屋子的溫度也絕對超不過十度。地麵是未經鑿平的黃土地,他這樣子不冷嗎?不髒嗎?


    宋偉偉下意識地蜷起腳尖,他神情窘迫地低下頭,聲音很低地解釋:“我怕把鞋穿壞了,沒法去上學。”


    怕把鞋穿壞了?


    害怕鞋髒,鞋壞,所以在數九寒冬的天氣裏光著腳走路,就因為害怕鞋穿壞了,沒法去上學。


    他隻有一雙鞋。


    沒了這雙鞋,他就要失去上學的資格。


    明月就覺得宋偉偉的話像一把錘子擂在她的心上。


    一個字一個字,砸的她滿心疼痛,滿眼酸脹。


    她猛地吸了下鼻子,把宋偉偉攬進懷裏。


    “好孩子,你這樣,會讓老師覺得無地自容。穿上鞋,穿上鞋好嗎?穿壞了,老師再給你買,一直買到你能賺錢養活自己為止。你別怕,你守護你的奶奶,我就來守護你。”明月哽咽承諾。


    宋偉偉小小的身子明顯顫了顫,他猶豫了一下,伸出纖細的胳膊,慢慢環住明月,“老師,我穿鞋,你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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