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魚陽滿是自嘲的調侃,我心裏瞬間湧過一股子不知道怎麽形容的感覺。


    “時間奔走,往事不堪回首。”魚陽抹了一把臉上不知道是水漬還是淚水的東西,捏著自己鼻子又慢慢潛進了溫泉池裏,我盯著咕嚕嚕往外冒泡的水麵,語重心長的重複呢喃:“時間奔走,往事不堪回首。”


    我正怔怔發呆的時候,罪帶著那個一直跟隨他左右的黑小子裹著浴巾走到我身後,低聲道:“哥,這是麅子,我在監獄裏認識的好哥們,在監獄的時候沒少照顧我和瞎子。”


    “你好,哥們。”我擠出一抹笑容,目光停留在叫“麅子”的青年身上,這小子個頭不是太高,頂多也就一米六五左右,但身上的肌肉塊特別瓷實,尤其是高高隆起的胸肌都快趕上維密的那幫嫩模了,兩條虯枝一般的胳膊充滿了爆發力,唯一讓人看得不太舒坦的就是他身上有很多疤痕,深深淺淺,就跟癩蛤蟆皮似的讓人瞅著發慌。


    麅子憨厚的舔了舔厚厚的嘴唇片,朝我點頭哈腰打招呼:“三哥好,咱是老鄉,我是臨縣的,我在崇州念的高中,上學那會兒就總聽說王者的名號,嘿嘿”


    我好奇的問道:“臨縣的?那你怎麽會被判在青市啊?”


    “跟著我爸媽過來的,我爹媽在青市一家海鮮城打工。”麅子抓了抓後腦勺粗聲粗氣的回答。


    我接著問道:“因為啥事進去的?”


    “因為嗬嗬不說也罷。”麅子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訕笑的往起提了提自己的浴袍,耷拉下腦袋。


    罪摸了摸臉上的青色胡茬撇嘴道:“因為故意殺人,確切的說是這小子缺心眼被人給坑了,跟著一個傻逼大哥喝點酒耍酒瘋,結果不小心把海鮮城的保安給捅死了,年紀小又不懂法,他傻逼大哥誆他說,隻要他頂罪,出去以後給他一百萬,結果這傻籃子把罪全扛了。”


    我無語的搓了搓鼻頭問:“唉,多大了還這麽幼稚?”


    “十九。”麅子吐了口濁氣,好像還挺榮耀的拍了拍自己的肱二頭肌努嘴:“哥,你別看我長得老,我真是實打實的十九歲,再有半年才過生日。”


    “呼啦”魚陽猛地從池子裏探出腦袋,落湯雞似的撥拉兩下自己的臉頰,狼狗似的搖了搖腦袋,晃幹淨身上的水漬,笑嗬嗬的出聲:“十九啊?花一樣的年紀,真好。”


    我指著他渾身癩痢似的傷疤問:“身上的傷咋來的?”


    麅子咬著嘴皮低聲道:“我自己劃的,從監獄裏每呆一天,我就拿牙刷把刻自己一刀,好提醒自己永遠都別忘了把我坑進去的大哥,剛開始我劃的時候是為了提醒自己,可後來我發現我有癮了,每天要是不流點血好像都不舒坦。”


    說話的時候,麅子的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那種感覺就跟我最開始認識白狼時候的眼神格外相像。


    我避開他那跟牲口有一拚的眼神,揉搓兩下太陽穴道:“出來了,就安安生生的,找機會回臨縣,去那邊找一個叫陳花椒的,讓他幫你安排份正經工作。”


    麅子直不楞登的搖了搖腦袋,挺有原則的出聲:“三哥,做人得知恩圖報,這次要是沒有罪哥,我肯定沒機會走出監獄,不管啥事,你多少讓我幫你幹點,要不我心裏頭不舒坦。”


    我頓時被他較真的語氣給逗樂了,擺擺手驅趕:“操,我能用你幹啥,行了,快別扯淡了,好好泡個澡,我幫你想想轍,看看找哪個朋友能把你安全送回臨縣。”


    “罪哥”麅子可憐巴巴的看向罪。


    罪翻了翻白眼,一胳膊搭在麅子的肩頭道:“你就算喊我爹都不好使,那特麽是我大哥,他一句話讓我滾回監獄,我也得老老實實回去,能走是好事,這輩子爭取別再進這個是非圈了,下回肯定沒人帶著你一塊越獄,走吧,哥帶你當把真正的男人。”


    麅子不甘心的朝我吧唧嘴:“三哥,你再考慮考慮唄,俺能打能拚,能拎包還會做飯,最主要的是飯量也不大。”


    我笑嗬嗬的咧嘴:“我尼瑪又不養寵物,考慮你幹茄子。”


    目送罪和麅子摟摟抱抱的朝二樓的休息廳走去,我眼裏充滿了羨慕。


    莫名想起來當年我剛走進社會時候,跟魚陽一塊在舞廳裏當服務生,那會兒大老板也曾經跟我說過類似的話,有機會好好讀書,就別在社會上瞎晃悠,可那時的我,年少輕狂,總覺得靠著拳頭可以掙到想要的一切,時過境遷,如果能夠再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興許我會告訴自己,我想要的不過是一份小安寧吧。


    見我一語不發的發呆,魚陽靠了靠我胳膊低聲問:“憶苦思甜呢?”


    “嗯,想媳婦想閨女想回家。”我擠出一抹苦笑,點點腦袋。


    魚陽粗鄙的搓著脖頸上的黑泥兒,朝我吧唧兩下嘴巴:“要不你退位吧,讓我扛旗,你該幹啥幹啥去。”


    “啥?”我皺了皺眉頭。


    魚陽眯著眼睛,像是開玩笑可表情又很認真的出聲:“你退位,王者交給我,你找你的老婆孩子熱炕頭,我過我的君臨天下一把手,咱倆各取所需,咋樣?”


    我破口大罵:“滾你爹籃子,老子不死,你永遠都是太子。”


    “傻雞八”魚陽撇撇眉毛,猛地兩手捧起一團水潑在我臉上,我不甘示弱的同樣朝他潑水,我倆跟精神病似的罵罵咧咧從溫泉池裏打起了水仗。


    魚陽剛才的話我特別明白,他意思是替我扛罪,讓我脫身事外,事已至此,京城的大拿們,打黑辦的精英們想要的不過是個結果,興許他們並不在意王者的頭目到底叫趙成虎還是魚陽,他們需要的隻是一份豐功偉績,可我又怎麽能讓這個傻麅子去獨立扛起這份不該有的責任。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們幾個一直吃住在溫泉洗浴,正如魚陽猜測的那樣,能在嶗山幹的起這麽大規模洗浴的人,肯定不會是吃素的,社會背景、關係地位方方麵麵肯定是有一套的,最主要的是警方根本不會想到我們幾個通緝犯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泡澡、按摩。


    我們瀟灑的這段日子裏,青市每天都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首當其中的是我的好盟友賀鵬舉正式被砸上了“網上在逃犯”,漕運商會多家公司企業被查出涉嫌偷稅漏稅等罪狀,涉案官吏達到兩位數,而且還在查處中。


    其次就是虎嘯商會正式走入民眾的眼中,投資建廠,開發樓盤,簡直忙的不亦樂乎,收獲名利的同時,王延慶也成了青市混子圈每天被罵娘次數最多的人,虎嘯商會比王者、漕運商會更狠更黑,手底下圈著一大幫子無業遊民、勞改犯,基本上什麽行當都想插兩腳,斷了不少人的財路,相信用不了多久,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就會遺忘王者和漕運商會,可關鍵是我和老賀都等不起,我們現在最差的就是時間。


    這天下午,我們幾個正從包房裏做足療的時候,電視機裏插播了一條本地新聞,說是虎嘯商會打算近期投資一家全青市規模最大的海鮮市場,魚陽把幾個技師打發走,坐直身子,瞅著電視機裏王延慶的影響笑了笑道:“這家夥看起來並不想替咱們賣命呀?青市現在看起來風平浪靜的,會不會對你和老賀的糾察已經解除了?要不你給任寧打個電話,問問啥情況?”


    “表麵假象罷了,如果真解除了,就不會把漕運商會徹底瓦解,沒看中午新聞上說,黃島區的領導們基本上會被換完血了,我估計這才剛開始,先是區一級的小角色,慢慢延伸到市裏,老賀現在肯定心疼的籃子都抽抽,暫時不去撩惹他。”我搖搖頭,認真的出聲:“不過王延慶這個混蛋確實不講究,拿著我和老賀提供的資源,幹著自己的買賣,有必要得提醒他一下,簡單吃口飯,咱們跟丫碰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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