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時,宮城裏一架寶馬香車,車上坐著沐浴一新的宮妃。


    偶有經過的宮人細細辨認,才知那是剛進宮不久的陳美人,乃是皇後娘娘的遠房侄女。


    他們低頭躬身等車馬過去,才敢抬起頭來低聲議論兩句。


    “是陳美人呢,新進宮這一批妃嬪裏,數她最得寵了吧?”


    “不過是仗著和皇後的關係看起來格外體麵些,其實誰比誰得寵呢?和當年的鳳貴妃、蝶妃、文妃相比,都算不得什麽。”


    “說的也是,雖和皇後娘娘是同族,也隻封了個美人而已。”


    聖上真病也好,裝病也罷,寵幸妃嬪這件事他早沒了興趣。


    不過是心裏還揣著子嗣的念想,所以雖然無趣,還是夜夜讓金公公安排嬪妃來侍寢。


    才進宮不久的那七八個妃嬪裏頭,基本是輪流著來,陳美人來侍寢的機會稍多一些。


    畢竟是皇後的侄女,聖上也會多給兩分顏麵,底下的奴才也樂意賣個人情。


    今夜又是陳美人。


    “這裏好黑啊,也不知道多點幾盞燈。”


    陳美人坐在車上,隨口朝自己身邊跟的貼身宮女抱怨。


    宮女走在車邊,朝四周看了看,確實黑得嚇人。


    要不是還有幾個跟車的太監,她自己肯定不敢走這條路。


    “娘娘忍耐些,到了聖上的寢宮就亮堂了。聖上病著,要是讓外頭那些大臣知道聖上不去上朝,還有心思召嬪妃侍寢,又要多話了。故而隻能委屈娘娘這麽晚了才過去,為的還不是避人耳目麽?”


    “哼,病了又如何?聖上正當壯年,病了也不能不顧皇嗣吧?那些大臣話可真多。我可是皇後娘娘的侄女,竟要和那些小門小戶的女子一樣偷偷摸摸去侍寢。”


    她口中那些小門小戶的女子,就是此番入選進宮的其他妃嬪了。


    陳美人在陳氏家族之中默默無聞,和這些出身並不高的嬪妃相比,反而顯得她出挑了。


    是而她時常抱怨,那些嬪妃也不敢怨懟。


    陳美人坐在車中,視野比站在地上的人要開闊許多,她便朝天邊的星鬥望去。


    今夜月黑風高,連星星都沒有幾顆,實在不是好氣象。


    她索然無味,正想催宮人走快一些,忽見不遠處的宮殿屋簷上有白影飄過。


    “那是什麽東西!”


    陳美人嚇得尖叫出聲,跟車的宮人們也慌亂起來。


    “娘娘看見什麽了?”


    “一個白影子,是不是鬼?”


    陳美人指著不遠處的宮殿,一個宮人細看了看,驚駭道:“那……那不是鳳貴妃生前住的昭陽宮麽?!”


    “什麽?!”


    鳳貴妃是不得好死的,宮裏人盡皆知,昭陽宮裏飛出一個白影,讓人頓時聯想到了不好的東西。


    “那該不會是鳳貴妃的冤魂吧?”


    陳美人嚇得尖聲大叫,“快!快點到聖上的寢宮去,快走!”


    車架慌裏慌張地朝聖上寢宮去,天邊墨黑一片,看不到半點蹤跡。


    聖上見陳美人臉色慘白,問起發生了什麽事,才知道還有這麽一出。


    “昭陽宮?”


    他頓了頓,很快厲聲道:“別胡說,這世上哪有什麽鬼魂?鳳貴妃走得很安詳,沒有什麽冤屈,不許以訛傳訛!”


    眼見他動了氣,陳美人也不敢再想這事,隻顧著討好他。


    “聖上息怒,一定是臣妾昏了眼看錯了,有聖上的陽氣和龍氣,後宮裏怎麽可能有邪祟呢?”


    說著把人都屏退下去,扶著聖上到榻邊,準備起了正事。


    她驚魂未定,聖上又驚又氣,自然不得成事。


    陳美人努力了好一會兒,聖上還是沒有什麽反應,隻能從荷包裏掏出一塊香料。


    “聖上息怒,不如今夜我們玩點好玩的?”


    “什麽好玩的?”


    陳美人手上這塊香料倒有意思,隻這麽聞一下,便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她笑得神秘,走到香爐邊上,在爐中加上了這塊香料,奇異的香氣頓時掩蓋住了龍涎香的氣味,在殿中慢慢擴散。


    這是何等奇異的味道,聖上從未聞過!


    “好香啊,美人,快到朕身邊來。”


    聖上忽然有了興致,急切地摟住陳美人,將龍床的帳鉤放下,帳中顛鸞倒鳳一夜無話。


    ……


    次日一早,陳美人在宮中見鬼的消息不脛而走。


    後宮之中這樣的傳聞,一向很多,何況現在正是朝局不安的時候?


    昨夜陳美人的叫聲那麽大,直指昭陽宮的白影,宮人們越傳越玄乎。


    陳皇後聽見傳言不成體統,到用了早膳之後,估量陳美人已經被抬回自己宮裏去了,才到聖上的寢殿去問問情況。


    不想去了之後,沒有見到金公公,寢殿之外伺候的宮人也不多。


    “聖上呢?”


    一個小太監見是陳皇後,忙躬身應道:“回皇後娘娘,聖上還在殿中,怕是昨夜操勞累了,尚未起身呢。”


    陳皇後不自覺地蹙了眉頭。


    她自然知道,這個操勞是什麽操勞。


    若非陳美人是她同族侄女,她早就斥罵一句狐狸精了,竟連聖上病了都不知勸說好好保養,還縱情至日曬三杆都起不來。


    她索性徑直走到寢殿之中,一進去便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


    這香氣……好生古怪。


    聖上的龍床,明黃的帳子還垂著,裏頭隱約有人影。


    陳皇後心懷不悅,上前沉聲道:“聖上,聖上可有什麽不舒服麽?時辰到了,您該起身用早膳了。”


    龍床裏頭沒有動靜。


    陳皇後耐著性子,“聖上?該起了。”


    忽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女子嚶嚀著從床上爬起,陳皇後頓時驚駭地睜大了眼。


    “一大早的喊什麽喊?沒見聖上睡得正香麽?”


    女子纖手揭開床帳一角,正好對上陳皇後驚駭的麵容,嚇得立刻從床上彈起。


    “皇後娘娘恕罪,皇後娘娘恕罪,臣妾不知是皇後駕到!”


    陳美人以為隻是個小宮女來叫早,沒想到竟是陳皇後在外頭。


    她到底睡了多久,陳皇後都親自來了?


    賬外,陳皇後聲音冷厲,“還不快穿好衣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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