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和鄂地,都直逼長安。此事再繞道閩浙,雖然對我們的糧草供應有幫助,但是風險太大。我們是起義軍,沒有正規的朝廷機製,守著越大的碗,反而越難吃飯。”


    廷哥兒這麽一說,兩人都覺得有道理。


    他們對朝廷建設機製不熟悉,這些事一直是廷哥兒在做的,才能讓他們收服下來的城池都安安穩穩,百姓勉強能夠安生度日。


    如果廷哥兒都說守不住,那就是真的守不住了。


    他繼續道:“兄長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從鄂地進逼長安,還是從川蜀進逼長安。”


    “進逼長安?”


    魏勤雖是武將,卻是個穩健派,做事一向穩妥不喜歡激進。


    他聽廷哥兒的口氣,怕他少年人心血來潮,便試探道:“現在這個時候進逼長安,會不會太早了?”


    長安的軍隊兵強馬壯,訓練有素,他們如何戰勝?


    廷哥兒聽他試探的口氣,笑而不語。


    “兄長不必擔心,我沒有那麽急功近利。我和兄長想的一樣,也覺得現在不是進逼長安的好時機。我們這一路走得太快,需要訓練士兵,整合一盤散沙,才能最終決戰。”


    魏勤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對,就是這樣!既然不進逼長安,為什麽又說要在川蜀和鄂地之間選擇?”


    “現在不進逼長安,總有一日要進逼長安的,不是麽?我們要為將來留一條路,一條直取長安的路。這條路不是鄂地而是川蜀,就是兄長方才說的那句話。”


    “什麽話?”


    魏勤一夜沒睡有點迷糊,他方才說了許多話,不知道廷哥兒指的是哪一句。


    魏先生道:“太子說的是,川蜀之地易守難攻,可以當做我們的大本營那句話?”


    “對。”


    廷哥兒笑著,忍不住打了一個嗬欠。


    他這一嗬欠,就像傳染似的,魏先生和魏勤也都打起了嗬欠。


    兩人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失禮失禮。”


    “無妨。”


    廷哥兒順便伸了個懶腰,“這裏沒有外人,不必多禮。我們繼續說川蜀之地——”


    他在沙盤上川蜀的右上方點了一點,那裏是長安的位置。


    “其實要說起來,大魏最易守難攻的地方不是川蜀,而是長安。長安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淵,可謂固若金湯。”


    是啊,若非固若金湯,當年始皇帝怎麽會在長安建都呢?


    那個時候的長安,還叫做鹹陽。


    魏先生心思一動,“這句話出自賈誼的過秦論,可這篇過秦論最經典的,不是這句對鹹陽城牢固的描述,恰恰是對它的諷刺,對始皇帝的諷刺。”


    魏勤不懂這篇文章,急道:“堂叔,到底是什麽意思,你快說啊!”


    “秦國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魏先生笑道:“再牢固的城池,也擋不住民心的背離。而民心背離,是因為始皇帝不施仁義,就算擁有再牢固的城池,還不是被區區陳勝吳廣推翻了?”


    陳勝吳廣,不過是地頭農民,草莽之人。


    以草莽尚且可以推翻暴政,何況廷哥兒本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來推翻一個謀朝篡位的昏君呢?


    廷哥兒笑道:“但我們和那個昏君不一樣。就算我們的兵力不及他,但我們占據了巴蜀之地,才是真正的固若金湯。正義在哪,民心在哪,哪裏就堅不可摧。”


    被魏先生和廷哥兒這些話說得,魏勤的心中火熱一片。


    “好,那就聽太子殿下的,攻川蜀!”


    “不急。”


    廷哥兒製止他道:“兄長,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訓練兵力,挑選你手底下信得過的將領分批訓練,務必盡快讓百姓成為真正的士兵。至於我和魏先生則要在我們占領的城池推行仁政,減賦稅,讓百姓安樂,這樣才能真正地收攏民心。”


    “啊?”


    他說的也沒錯,可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耽誤了時間,朝廷的大軍來了可怎麽辦?


    “你放心,如果朝廷大軍壓境,商大公子會通知我們的。更重要的是,我要等他的消息,聽聽他對川蜀總兵的分析。如果可以,我們隻攻心,不攻城。”


    兵法有雲,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魏勤對詩書不通,對兵法卻是通得很,“真的可以嗎?川蜀之地那麽重要,若是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那我們就賺大了!”


    “誰說不可以呢?”


    廷哥兒道:“我相信在如今的大魏朝中,還是有許多忠心耿耿,為國為民的大臣的。他們隻是缺了一個契機,而我們現在就要提供契機,而非一味地濫殺無辜。”


    “說的對,這才是帝王之道。太子殿下,您學的很好,先帝若是在天有靈,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他才區區十來歲,就能有這樣的心懷和胸襟,將來必定會是一位明君。


    魏先生話語哽咽,想到先帝在時大魏的太平盛世,再看如今的滿目瘡痍,忍不住落下淚了。


    他一哭,那兩人也不禁傷感。


    好一會兒,廷哥兒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是先生教的好。我們隻管推行我們的仁政,我相信會有更多不忿於昏君的人加入我們的隊伍,也會有更多偏居一隅的忠臣們主動開城門迎我們的軍隊進城。”


    說罷大步朝外走去,一身英姿勃發。


    “太子殿下,你去哪?”


    “我去街上看看,看看城中百姓的動向,才能更了解他們的需要。”


    他頭也不回地說著,魏先生忙給自己倒了一杯參茶,仰頭一股腦喝盡跟在他後頭跑了出去。


    魏勤目瞪口呆。


    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魏先生這麽粗魯,這麽沒有斯文模樣。


    “太子殿下,您等等,我也跟您去!”


    魏先生跟在後頭喊,廷哥兒在前頭停下了腳步等他,兩人一起出了門。


    他們都出去了,那自己做什麽?


    魏勤打了一個嗬欠,想到了廷哥兒的話,決定回去補個覺。


    “站著等消息也是等,躺著也是等,我還是回去躺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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