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禦書房後,商不換在門外看到了金公公。


    後者朝他使了個眼色,便走進了後頭的花壇之中,那裏四麵空曠無人。


    商不換跟著過去,金公公果然在原地等他。


    “這次有勞金公公了,您安排的人手得力,嶽連錚和鳳貴妃,現在隻怕還在雲裏。”


    後者朝他微微一笑,客氣地躬身點頭,“哪裏,是大公子的計策高明。老奴隻是買通了鳳貴妃的貼身宮女,做了一點小事罷了。”


    那個宮女,在除夕之夜,金殿之中燈光暗淡下來之後,悄悄地扯走了鳳貴妃身前的帕子。


    她一向服侍鳳貴妃,知道她總是把帕子的一個角別在盤扣上,隻露出小小的一點。


    所以那帕子若從上頭抽走,就會有很大的動靜,會讓她察覺。


    但要是從底下抽走,就隻是一瞬間的事,她根本不會發現。


    當時宮女假裝沒站穩,發生了一點小小的騷動,鳳貴妃黑暗中看不清楚,那宮女就假裝去攙扶鳳貴妃免得她被擠倒,順勢抽走了她衣襟上的帕子。


    鳳貴妃一直到宴席結束都心不在焉,目光總盯著那個新封的文才人,哪裏知道自己的帕子沒了?


    直到晚間回了昭陽宮,才被桐兒發現,那時早就死無對證了。


    “聖上已經相信,是鳳貴妃試圖誣陷於我,想挑撥我和聖上的關係。接下來就要靠公公你了,該怎麽讓聖上發現她已經投靠了嶽連錚,公公自己安排便是了。”


    “是,大公子放心吧。”


    金公公朝四周看了一眼,朝他微微躬身,便先行離開。


    ……


    回到相府,尚未進得梅香院,便在院外的小路遇到了不速之客。


    衣裳單薄的女子站在梅樹之下,白雪皚皚中,她似乎在玩賞梅花,麵容現出淒楚之色。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白梅清雅,美人瘦削,端的是一副美好的畫麵——


    若是不在意那詩中的矯情做作的話。


    商不換定睛看了看,那個女子似乎就是住在後頭小院的清歌。


    她伸手折了一枝白梅,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接著慢慢轉過身來,裝作不小心發現商不換在附近似的,慌忙矮下身行禮。


    “見過大公子,妾身不知道大公子在此,還請公子恕罪。”


    不知道?


    這話用來哄哄三歲的孩子還可以,用來哄商不換這種萬千花叢過、片葉不沾身的人,實在是太小看他了。


    這麽多年來,他見過的想親近他的女子,還少麽?


    清歌不安又期待地站在原地,微微低著頭,等著商不換走過來。


    因為穿得單薄,她身子微微顫抖,越發顯出柳腰削肩,不盈一握。


    這副模樣,站在任何一個男子跟前,隻怕都受不了。


    商不換卻披著一身暖和的狐皮大氅,領子上係的絲帶是莊婉儀親手製的,上頭還繡著一隻圓乎乎的小狐狸,露著可愛的笑容。


    他邁步上前,朝著清歌走去。


    女子的心跳越來越快,撲通撲通,響得連外人都能聽見。


    商不換走到她跟前,卻沒有如她想象的一般,將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她身上。


    他隻是和她擦肩而過,順便留下了一句,“這白梅是婉儀最喜歡的,誰許你隨意折下?”


    聲音比冬雪更冷,清歌頓時嚇得跪在了雪地上。


    “大公子恕罪,妾身不知道這是大奶奶喜歡的梅花,妾身錯了!”


    她的聲音尖銳中帶著顫抖,商不換聽得很是不耐煩,朝身後跟的小廝招呼了一聲。


    “把她交給陳管事,帶下去打二十板子,算是對她的懲罰,事後不必來謝恩了。”


    說罷一揮手,揚長而去。


    清歌聽清了那話,卻像斷了線的木偶似的,渾身癱軟在雪地上。


    二十板子。


    就因為她折了莊婉儀的一支梅花,他就要打她二十板子?


    她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梅花,明媚的花苞雖色澤淡雅,卻清香悠遠,在她顫抖的手中顯得格外從容。


    她忽然一顫,一支極好的梅花掉到了地上。


    “姑娘,起來吧。你的自稱錯了,在大公子跟前,你應該自稱奴婢。”


    隻有侍寢過的妾侍才能自稱妾身,她連商不換的衣角都沒沾上,哪來的資格這麽自稱?


    清歌抬頭一看,眼前的小廝很是麵熟,不知道是叫五兒還是六兒。


    “是,奴婢知道了。”


    “哎喲,不敢。”


    五兒笑道:“您在大公子跟前是奴婢,在我們跟前,您是姑娘。姑娘,走吧,我領你去見陳管事。”


    他口中說著不敢,語氣中卻帶著輕蔑的戲謔。


    這種戲謔,比起直接的不敬,更讓清歌覺得難以忍受。


    她不由問道:“這白梅,果真是大奶奶的心愛之物麽?為什麽我在這這麽多天了,從來也沒聽人提起過?”


    隻是種在梅香院外頭的梅樹,又不是院中的,她以為可以采摘。


    五兒笑了笑。


    “大公子和大奶奶喜歡什麽,自然不會讓姑娘知道。姑娘隻需要知道,這府裏屬於您的地方在後頭小院,別的東西千萬別亂碰,說不準就是哪位主子的愛物。”


    說罷不耐煩和她廢話似的,命人一左一右架起她去挨板子。


    清歌還沒回過神來,身子機械地被架著,自己動彈不得。


    她想著五兒的那些話,越想越覺得遍體生涼,渾身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莊婉儀的梅花,不能碰,碰了就是二十板子。


    那她的男人,豈不是更加不能碰?


    五兒的那些話,分明就是在告訴她,讓她離商不換遠一些……


    “瞧瞧,果然按捺不住了。以為自己穿的少一點,就能親近了大公子。呸!多少女人想爬上大公子的床,輪得到她麽?”


    耳畔隱隱約約,傳來府中丫鬟婆子的笑話之聲。


    “是啊,大公子心裏隻有大奶奶一個,那是當成寶貝一樣供著。旁的女子,何曾見大公子多看一眼?”


    “好吃好喝供在小院還不夠,還想來搶男人,真是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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