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婉儀是從夢中驚醒的。


    一醒來便看到商不換和屏娘等人圍在身邊,廷哥兒也坐在床邊看著她。


    “奶奶可算醒了,快喝點水吧?”


    屏娘倒茶上來,她輕輕搖了搖頭,看著商不換。


    “秦小姐呢?”


    她一醒來,第一個問的就是秦菲。


    依稀覺得睡夢之中,好像誰說秦菲為了救她死了,讓她夢裏也睡不安穩。


    這一醒,夢與現實交雜在一起,讓她覺得頭疼不已。


    眾人聽見秦小姐三個字,皆露出了諱莫如深的神情,誰也不敢直接回答她。


    莊婉儀不免錯愕,隻能盯著商不換看,後者朝她搖了搖頭。


    “秦小姐已經去了,是被馬蹄踏碎了肝髒而死的。”


    原來這不是夢,這是現實!


    莊婉儀忙著起身要去看秦菲,被眾人好說歹說地按了下去,“姐姐,亦諧已經代你去看望秦小姐了。你受了驚嚇還有外傷,現在先別走動了,萬勿辜負秦小姐一片好意。”


    “她是為了救我才死的,叫我如何坐得住?”


    莊婉儀揉了揉額頭,麵對眾人詢問的目光,說起了白日之事。


    “我和秦小姐說要在草地上走走,讓屏娘她們全都跟在遠處。正說著話,不想兩匹快馬飛速而來,還有人大喊馬驚了。我們往回跑了兩步就被馬撞到地上了,那馬好像是特意來找我們似的,在我們身邊地上踩了好幾腳,最後一腳眼看要落在我身上,秦小姐竟撲了上來。”


    她說著說著,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眼中隱有淚意。


    “她在昏倒之前還跟我說,不妨,背上堅硬被踩了也無事。我是仰麵躺著的,若是腹部被踩到可不得了。說完這話她就噴出了一口血,那馬蹄又踩了下來,我一時吃痛便人事不知了。”


    秦菲想得有道理。


    她隻是沒有想到,那發狂的馬會如此凶猛,一腳踏碎了她的內髒。


    商不換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不是莊婉儀。


    廷哥兒道:“聖上已經命人把那兩匹馬和它們的主人都拘起來審問了,那兩匹馬是軍馬,照理來說訓練有素,不可能輕易發狂。而且既沒有受到驚嚇,又沒有在山地疾馳,那就隻有一種可能——”


    “那兩匹馬,必定是被人喂了藥了。”


    商不換目光冷淡地接了話,想到那兩個士兵的服製,竟頗為熟悉。


    “那養馬的兩個士兵是柳將軍的麾下。柳將軍是我替聖上收服下來,分散嶽連錚兵權的人。他絕不可能故意來傷你,這對他沒有好處。”


    莊婉儀回想那兩匹馬當時的情境,又道:“那會不會是衝著秦小姐來的?鳳貴妃被聖上禁足,她不可能把手伸得這麽長。除了她之外,還有誰會加害我?”


    商不換搖了搖頭。


    “你昏迷的時候,我已命人去問過秦國公夫人。秦小姐從未與任何人交惡,頂多也就是當著商不闕的麵諷刺譚氏是惡婆婆這種程度。你覺得,譚氏可能為此派人來殺她嗎?”


    莊婉儀自然不會這樣覺得。


    “說到底還是我連累了她,若不是我她就不必受此無妄之災,更不會殞命當場。”


    她說完這話,廷哥兒有些不悅地看了看商不換,對他把真相都告訴莊婉儀有些不滿。


    她現在還在病中,何必再給她增添心理壓力?


    “不換,你可親自去看過秦小姐了嗎?我不能去,你至少要代我親自去一趟。”


    這話說得不錯,商不換點了點頭,“廷哥兒,你在這照顧你姐姐,我去去就回。”


    說罷轉身便出了帳子,一會兒追月從外頭端著藥進來,身後還跟著金公公,恭恭敬敬地上前來行禮。


    “見過夫人,夫人覺得身子怎麽樣了?聖上很是關心,聽說夫人醒了,就派老奴來問問夫人。”


    莊婉儀靠在床頭,見他進來微微直起了身子,“我沒事,勞聖上掛心了。倒是秦小姐她……”


    金公公早料到莊婉儀會提及秦小姐,便道:“夫人請放心。聖上說秦小姐是見義勇為,巾幗不讓須眉。便下令以郡主之禮斂葬,還對秦國公一門多有撫恤。這對秦國公大人他們來說,可是因禍得福啊!”


    因禍得福四個字,讓莊婉儀覺得刺心。


    那是誰的禍,又是誰的福?


    秦菲已死,再多的福也和她沒有關係了,而秦國公等人此刻約莫沒有心情為她哀悼,而是一心歡喜於聖上的恩賜吧?


    也難怪,她本來就是寄養在叔父家的表小姐,又不是秦國公自己的女兒。


    一個侄女的命換聖上的榮寵,多麽劃算。


    金公公隱約覺得莊婉儀麵色不對,想來自己方才失言,惹得她傷心了。


    他的目光不由在室中一轉,忽見一個少年男子坐在床邊,看起來和莊婉儀很是親密的樣子。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廷哥兒轉過頭去,目光直視著他。


    兩人對視,廷哥兒強作鎮定,金公公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怎麽覺得,這個少年很像……


    “廷哥兒,怎麽這麽不懂事?金公公是聖上身邊第一等的親信,你隻是一介白衣,豈能對公公不敬?”


    莊婉儀聲線微厲,喝斥了廷哥兒一聲,後者忙低下了頭。


    金公公這才移開目光,笑著道:“不妨事不妨事,夫人抬舉老奴了。老奴瞧著這位公子眼生,又生得儀表堂堂的便多看了兩眼,不知他是……”


    “哦,這是我的遠房表弟,如今暫居莊府。這回春獵他也想來玩,我就讓亦諧把他帶出來了。不想他少在長安的達官貴人中混跡,禮數不周,還請公公見諒。”


    “哪裏哪裏。”


    金公公又好一番誇讚廷哥兒,而後命人把聖上賞賜的補品送上來。


    “夫人您瞧,這些補品是聖上賞賜給您補身子的。聖上已經命了太醫照管夫人的身子,說夫人若有一絲一毫不適,便要那太醫提頭來見。”


    這話說得未免太過衝動,失了為人君的氣度,莊婉儀隻是淡淡一笑。


    “有勞公公,替我謝過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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