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說笑了,奴才怎麽會做這種事呢?奴才在府中伺候了幾十年,從未做過對主子不忠的事。沒錯,那些人參的確出庫過一回,隻是檢查一下是否完好罷了。畢竟您知道,有些百年人參放久了就沒了藥性,那樣的東西自然不能送去給三奶奶了。”


    張管事隻是愣了片刻,便擠出笑容來,說出了一大串自以為毫無破綻的話來。


    莊婉儀朝他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張管事你碰過那些人參,但是沒有碰過華佗草,是嗎?”


    “對,我隻是檢查檢查人參是否還有藥性,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我就放回去了。我怎麽會去碰華佗草這種毒物,還故意在人參上麵染上毒呢?”


    張管事的神色漸漸恢複尋常,甚至帶著一絲得意的笑意。


    隻怕莊婉儀隻是查到了庫房的出庫記錄,知道是他曾經取過一次那些人參,才會有此猜想。


    可猜想畢竟是猜想,她是不會有證據的。


    莊婉儀沒有錯過張管事的得意,她朝外頭拍了拍手,便見追月捧著一個包袱進得堂來。


    “既然張管事說沒有碰過華佗草,那請你解釋一下,你的衣裳上頭為什麽會有華佗草?”


    追月打開那個包袱,裏頭露出一件男子的褐色繡銀線外裳。


    “哎呀,這不是張管事的衣裳嗎?怎麽會到了追月手裏?”


    眾人都是常在上房走動的,平日也常見到張管事,對他這件衣裳再熟悉不過,古氏一眼便認了出來。


    她不禁看向上首老夫人那處,卻見老夫人目光凜冽,仿佛恨她多嘴似的。


    古氏嚇得連忙噤聲,再不敢隨意開口。


    張管事自打看到包袱打開那一刻,心中便恐慌了起來。


    他在那些人參之中下毒的時候,的確就是穿的這件衣裳……


    怪道他這幾日沒見到這件衣裳,還以為是洗衣房的小丫鬟們偷懶洗得慢,沒想到竟落到了莊婉儀的手上。


    “張管事,你要如何解釋,你的衣裳上沾著華佗草?”


    莊婉儀好整以暇,一副等他編織謊言的樣子,看得張管事毛骨悚然。


    他不禁看了老夫人一眼,後者眉頭緊蹙,當著眾人的麵也不能給他更多暗示,隻能假裝沒有看見。


    他再度開口,聲音便有些磕巴了起來。


    “這,這衣裳……或許是府中花園裏毒鼠的華佗草,放得太密集了些。我時常在府中走動,或許就沾染到了一些,這並不奇怪吧三奶奶?”


    “不奇怪?”


    莊婉儀笑道:“毒蛇鼠的華佗草都是放在隱蔽的草地上的,別說尋常走動根本碰不到。就算碰到了,頂多沾在鞋底和褲腳上,怎麽可能沾到衣裳上?張管事,你是把我當成傻子,還是非要到了京兆尹府才肯說實話?”


    她霍然站起,氣勢淩人地指著張管事,後者膝蓋一軟跪到了地上。


    令眾人驚訝的是,老夫人聽見這話倒沒有為張管事開脫,反而命人把那衣裳拿上來看了兩眼。


    “張管事,你怎麽解釋?”


    明川郡主微微訝異地抬起眼。


    老夫人這樣的舉動,並不讓她覺得,老夫人是無辜的。


    她反倒想到了一個詞——棄卒保帥。


    張管事跪在地上,愣愣地抬起頭來看老夫人,一時不敢相信她話中的意思。


    她這是……要把自己推出去當替死鬼?


    可他到底忠心了老夫人多年,知道若是老夫人都被拖下了水,他就徹底沒救了。


    他咬了咬牙,再抬起頭來看莊婉儀,目光堅定了起來。


    “是,是我在那些人參裏下的毒藥,不過這和老夫人沒有關係,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眾人神情各異,老夫人放心,莊婉儀不信,明川郡主和古氏將信將疑。


    張管事道:“我在將軍府服侍了一輩子,我比各位奶奶們待的時間還長,也比你們更愛惜將軍府的名聲!三奶奶要嫁給商大公子,這是絕對不行的!我隻是一個奴才,阻止不了聖上的賜婚,隻能出此下策!”


    張管事倒是機敏,不一會兒工夫就給自己編了全套的理由,說得頭頭是道。


    就連明川郡主和古氏都有些動搖了。


    莊婉儀笑著不住點頭,一會兒是看著張管事,一會兒是看著老夫人。


    她的笑容之中竟有些癲狂之色,叫人看了隱隱擔憂。


    “婉儀,你沒事吧?”


    明川郡主試圖上前攙扶,她卻推開了對方的手,獨自站在正堂的中央。


    氣勢凜冽,宛如一道嶙峋而上的梅枝,淩霜傲雪。


    “既然張管事已經認了罪,便把他和那個廚房的仆婦一同送到京兆尹府去,老夫人可有異議?”


    老夫人不由一驚。


    莊婉儀明明不相信張管事的說辭,怎麽會如此輕易就同意不再追究下去呢?


    這不合情理。


    她沉默了片刻,“既然事情已經查清楚了,咱們府裏的事,就不必交給外人來解決了。那個廚房的仆婦可以送去,畢竟鳳蘭亭已經不是將軍府的兒媳了。張管事的事,就由府裏來發落好了。”


    在府裏發落,老夫人必然是要徇私枉法的。


    莊婉儀定定地看著她。


    “老夫人,我隻是想把張管事送到京兆尹府發落,並沒有要求您做別的什麽。難道連這點小小的心願,你都不肯滿足我嗎?”


    她沒有繼續堅持說老夫人下毒害她,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老夫人心中理虧,自然沒有堅持的道理,隻能緩緩點了點頭。


    便是把張管事送到京兆尹府,她也會想到辦法把人弄出來,隻是麻煩一些罷了。


    “那就多謝老夫人了,婉儀還有一事想請老夫人同意。”


    “你說吧。”


    隻要毒害兒媳這個罪名不落到老夫人頭上,莊婉儀現在提出什麽要求,她都會同意。


    “兒媳想搬回娘家住些日子,一直到出嫁之期。畢竟將軍府中的忠仆不少,若是還有人像張管事這樣恨不得我死,那我實在怕得很。”


    她話裏說的是張管事,其實暗指的是老夫人。


    沒了張管事,誰知道她還會不會派別人來殺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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