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似煎熬一般的沉默,馬車終於到了法空寺的山下。


    “奶奶——”


    “哥兒——”


    屏娘和香宜同時從後頭放香燭的馬車上下來,走到前頭的馬車旁邊,伸出手要攙扶車上的主子。


    兩人同時開口,不禁一愣。


    車上的兩人也同時想下車,見到對方的動作,便停頓了片刻。


    原本是親密無間的一對母子,乍然生分至此。


    廷哥兒目光晦暗,最後還是垂下了眼瞼。


    莊婉儀見他不動,咬了咬牙,還是先走出了車廂。


    站在地上伺候的香宜見屏娘上前,知道自己衝撞了,正好也退了下去。


    屏娘便把莊婉儀扶下了馬車。


    她今日出門帶的人不多,以為老夫人必然會帶人的,便隻帶了屏娘和一個追月。


    若是往常,她連追月都不會帶的。


    如今也算是疑心病甚重了。


    她抬頭打量了法空寺的山門一眼。


    或許是因為和商不換在此相會過,又或許是因為對老僧的好感,她見著這山門便覺十分親切。


    廷哥兒也從後頭走了上來。


    兩人彼此隔開一段距離,沉默地朝著石階上走去。


    屏娘和香宜各自手中提著竹籃,裏頭是些香油等拜佛之物。


    兩人到了佛殿便分道而行。


    廷哥兒自然而然被領到了拜求功名的佛殿去,而莊婉儀則是閑庭信步,看哪個殿順眼就進去瞧一瞧。


    她漫不經心的樣子,看的追月一臉疑惑。


    屏娘見莊婉儀走在前頭,便悄聲和追月解釋。


    “我們小姐是不信神佛這些的,她說凡事人定勝天,拜佛也無用。今日若非說是陪著老夫人和大奶奶二奶奶她們來,小姐自己肯定是不願意來的。誰知道老夫人她們偏不來了。”


    追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種話,她還是頭一次從一個女子口中聽見。


    莊婉儀身為女子,年紀輕輕守寡孀居。


    她能有這樣的氣魄,這樣從容的態度,真真叫人佩服。


    追月心中暗想,怪不得商不換會喜歡她,非她不娶。


    走了不多時,她便隨意在一處樹下的石椅坐了下來。


    枯葉被北風吹落在她的白狐披風上,被她用手細細拈了下來。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這小小一片枯葉,都比那些沉重的金石佛像有趣得多。


    她喜歡佛學理論,也喜歡看佛經,就是不喜歡求神拜佛罷了。


    “小姐在這坐著,若是吹著了風怎麽辦?”


    屏娘估計著風向,站在她的身後給她擋著風。


    追月慢半拍地觀察了一會兒,最後默默地站在了屏娘的身後。


    她給莊婉儀和屏娘兩個人擋風。


    “無事,今日的風雖不小,太陽也大,凍不著的。等廷哥兒拜完出來,咱們應個景就回去吧。”


    這所謂的應個景,約莫就是吃一頓齋飯的意思。


    屏娘忍俊不禁,見追月在後頭擋著,自己便抽身出來往前兩步,朝廷哥兒離開的方向看去。


    “哥兒去了那麽久,怎麽還不會來?”


    莊婉儀眸子一抬,很快便又落下,耐心地坐在樹下等著。


    好一會兒,時間長到連她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屏娘,你去看一看,廷哥兒到哪去了?”


    這法空寺香火鼎盛,佛殿諸多,還有前院後院和後山。


    若是廷哥兒一時走丟了,那也是件不小的麻煩事。


    屏娘應了一聲便朝那殿中走去,好一會兒,她才帶著哭哭啼啼的香宜小跑了過來。


    “小姐,不好了!香宜說廷哥兒被人抓走了!”


    “什麽?!”


    莊婉儀拍案而起。


    “那人說他們主子要見奶奶,請奶奶到後山敘話,不然就別想再見到廷哥兒了!”


    香宜到底年紀尚小,被這話嚇破了膽子,差點找不到莊婉儀她們在哪了。


    還是屏娘跑去找她,她這才找回了魂。


    說罷這話,她怯怯地看著莊婉儀。


    若是從前她倒不擔心,可莊婉儀這幾日才和廷哥兒鬧得不愉快,她還會去救廷哥兒嗎?


    若是她不肯去……


    “後山在哪?走,追月陪著我去。屏娘在這裏等消息,香宜,你馬上下山去告訴車夫他們,派人回將軍府報信。就說廷哥兒有危險,立刻讓他們派人來救!”


    莊婉儀頭腦清醒,安排得井井有條。


    說罷這話,她立刻抬腳朝著法空寺的後山走去。


    “哎!”


    香宜抹了一把眼淚,飛快地朝著山門底下跑去。


    屏娘站在原地忐忑不安,隻能看著追月陪著莊婉儀,消失在了後山樹木的掩映之中。


    追月武功高強,一定不會有什麽危險的。


    她隻能這麽自我安慰。


    莊婉儀也不是半點都不害怕的。


    可不管她近來對廷哥兒是何等想法,最初的那份關愛之心,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哪怕他隱瞞了自己什麽,他也始終是自己弟弟一樣的存在。


    她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一麵朝著後山的樹林深處走,她一麵和追月說話。


    追月正打量著四周的地形,目光警惕地觀察著環境,唯恐有刺客突然出來。


    “追月,一會兒如果遇到危險,一定要保護好廷哥兒。”


    “那小姐呢?”


    莊婉儀同樣注意著四周。


    “我會想辦法的,廷哥兒太小了,他又聽不見又不會說話。若是落到了刺客手中,幾乎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


    而她至少四肢健全,五感敏銳。


    何況據香宜傳的話來看,那些人的目標根本就是莊婉儀。


    隻是順便拿廷哥兒當籌碼罷了。


    追月忽然覺得不對。


    “可是哥兒對外的身份隻是小姐的遠房侄子,綁走他的人何以會覺得,綁走了他就能順利威脅小姐到後山來呢?”


    莊婉儀忽然想明白了她的話。


    “你的意思是,這個人極有可能知道廷哥兒的身份,也知道我對他的關心。所以才會綁架他來威脅我?”


    她第一反應想到了那個黑衣人。


    嶽連錚會綁走自己的兒子,來威脅見自己的夫人一麵嗎?


    這事想想都覺得奇葩。


    不,不可能,一定是別的什麽人。


    “小姐可有想到什麽?”


    追月問著她,忽然覺得腳下一空,連忙抽身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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