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


    明川郡主當然想說不好。


    可目光又落在她纖纖素手之上,她指間撚著針線,正細心地把絹帶的開口縫合起來。


    如此溫柔賢淑的小女兒情態。


    這等情態,當年嶽家大郎還在的時候,明川郡主也曾有過。


    自他死後,便塵封如死灰了。


    而莊婉儀不同。


    她的心還是活的,還會有無限美好的可能。


    想了想,那些否定的話語,便說不出口了。


    哪怕對商不換再不滿,她也舍不得傷了一顆鮮嫩的芳心。


    “是挺應景的。”


    遲疑了好一會兒,她最終隻落下了這麽一句。


    莊婉儀抬眸朝她一笑。


    那一笑之中,似水柔情都從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透出來,叫人連呼吸都不敢太重。


    生怕驚擾了這一份美好。


    臨走,明川郡主還是忍不住囑咐了她一句。


    “那份名單上的青年才俊也多,不必把自己限死了,多看看沒壞處。”


    這已經稱得上是肺腑之言了。


    也就是明川郡主,待她有幾分真情,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若是老夫人,允許她改嫁已是天恩了,怎麽會給她挑揀的機會?


    她嘴角的笑意不由加深了些。


    明川郡主又氣惱商不換,又顧及她的心情不肯多說的樣子,全都落在了她的眼中。


    那副模樣,叫她又感動又有些酸楚。


    她在為自己的改嫁奔走出力,卻從未想過,她身為堂堂郡主,若想改嫁更加容易。


    會有更好的人在等她。


    可她把對先夫的愛意刻入了骨髓,以至於人死燈滅之後,她還為早逝的先夫守護著將軍府。


    這是何等情深?


    莊婉儀唏噓不已,又暗自慶幸。


    她羨慕明川郡主夫婦之間的感情,卻也覺得,幸好她沒有這樣的情深。


    不用情至深,便不必害怕失去。


    至於商不換……


    對她和他而言,更多的是對彼此的興趣,互相吸引。


    還遠遠不到情深的地步。


    正如她手中這一袋曬幹的菊花,透過絹袋散發出幹燥的芬芳,其中還混雜著藥草的清香。


    須得等上七日的釀造,才能酒香四溢。


    那做底的不過是最尋常的米酒,清清淡淡,浸滿了金黃的菊花花瓣。


    用小葫蘆瓢舀起酒液,澆在那裝滿了花瓣的絹袋上麵,讓酒液慢慢浸透每一片花瓣。


    直到花瓣和藥草被浸泡鬆軟,味道與米酒漸漸融合……


    她勾了勾唇角,“把絹袋放進酒壇之後,封好壇子埋在杏花樹下,待七日之後開啟。”


    “是。”


    屏娘等人笑著答應了,在庭中最高大的那顆杏樹底下,埋了一圈的酒壇子。


    莊婉儀偶爾家常做這些東西,必是要送給老夫人和明川郡主,以及古氏的。


    莊府還要送一份,商不換那處還要送一份……


    算起來便有了許多酒壇子,埋在杏花樹下,似乎樹幹都染上了酒香一般。


    抱竹站在樹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光是想想酒壇子開啟時的情景,她便覺得被酒香迷醉了似的。


    廷哥兒去相府讀書也有好些日子了,老夫人便把讓他到上房去回話,順便把莊婉儀等幾個兒媳也叫了去。


    一家子難得在一處用晚膳。


    老夫人最不放心的,還是商不換會苛待廷哥兒。


    可廷哥兒卻說挺好的,仍舊堅持要繼續跟著莊亦諧,往相府讀書去。


    商不換知道他的身份,待他自然不算熱情,也絕對談不上苛待。


    畢竟他本就是以莊亦諧的書童的身份,在相府旁聽罷了。


    商不換照舊教莊亦諧一些策論的技巧,其中摻雜更多的,確實他自己讀書和為人處世的體會。


    明知道那些話廷哥兒都會知道,他卻沒有什麽保留。


    或許是因為莊婉儀的緣故,這才引來他的傾囊相授。


    而廷哥兒從他的話語中,也感受到了他和外間的傳言中,不同的地方。


    他並非一個心機詭譎的政客,他有是非之辨,善惡之分。


    若非說心機叵測,他至少比嶽連錚好一點。


    或許,這也是莊亦諧為什麽在相府,就肯乖乖讀書的原因。


    因為他從商不換身上能學到的,遠遠不僅是那些金殿對答的策論之道。


    當著老夫人的麵,他沒有多說,隻是在紙上寫道:“我跟著舅舅聽課,也學到了許多。商大公子不講課的時候,我就和舅舅各自讀書寫字,和在府裏沒什麽區別。”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也就是說,商不換不怎麽管他,就把他當成一個書童罷了。


    這是老夫人最樂見的情況。


    他怎麽教莊亦諧也怎麽教廷哥兒,那就不用怕他故意把廷哥兒教壞了。


    “既然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日後也不必太躲躲閃閃。眼看天氣要冷了,該穿的大毛衣裳就帶去穿,該用的手爐就帶去暖著。”


    老夫人真要關心起廷哥兒來,還真像那麽回事。


    廷哥兒不禁笑了起來。


    “有呢,我沒有的東西,亦諧舅舅都會替我多備一份。有時候他已經知道了而我還不知道的問題,他就會故意替我再問一遍。”


    他在老夫人麵前,大力吹捧莊亦諧對他的好。


    不過那也的確是事實。


    老夫人果然看了莊婉儀一眼。


    “亦諧年紀雖小,卻是廷哥兒的長輩,做這些是應該的。”


    莊婉儀謙虛地不肯居功,隻是朝廷哥兒看去。


    後者朝她俏皮地眨眨眼睛。


    廷哥兒用過膳後,便被顧媽媽先行帶回湖心島上。


    莊婉儀留神看老夫人的麵色,心中暗想,廷哥兒住在湖心島的日子,大概也不會太久了。


    一頓晚膳用到尾聲,許是少了一個孩子少了熱鬧,桌上的氣氛微微凝滯了起來。


    總像是誰有話要說,又猶豫著沒有說出口的樣子。


    尷尬了好一陣,終是老夫人先開了口。


    “婉儀,改嫁之事,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莊婉儀心中咯噔一聲。


    她便知道,老夫人要提到此事。


    明川郡主和古氏都放下了筷子,看著莊婉儀和老夫人之間,等著她的回答。


    將軍府的寡婦雖多,改嫁這種事,還是頭一次聽見。


    畢竟沒有人倒黴到莊婉儀這個地步,和自己的丈夫隻在新婚之夜見過一麵——


    且還沒來得及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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