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的上房,鳳太師苦口婆心地解釋了一大串。


    “那是外頭的小人造謠,是聖上挑撥老臣們之間的關係,老夫人千萬別上當啊!”


    老夫人噙著半點笑意,坐在上首聽他說話。


    起初還是不太相信的,直到他說了半個小時幾乎沒停過嘴,把各種可能的不可能的理由都同她分析了一遍。


    老夫人才將信將疑的。


    倒不是被他那些話說服了,而是覺得鳳太師若有意與將軍府為敵,又何必費這麽大的工夫來同她解釋?


    他甚至還帶著鳳夫人同來,滿長安的人看在眼中,都知道這是什麽架勢。


    以太師府的地位,他完全沒必要如此屈尊。


    難道那個無恥的理由,真的不是出自鳳太師,而是旁人?


    又或者,隻是聖上故意誤導……


    老夫人思忖著這事,又聽鳳夫人開了口。


    “老夫人,這件事是真的。那日我們家老爺聽見這話,氣得昏死過去,把我也嚇了一跳。”


    她微微探首,離老夫人更近了一些,隨後壓低了聲音。


    “你我兩家本是姻親,我就同老夫人說句實話吧。小女在宮中身為貴妃,平日與聖上多在一處。聽她的意思,聖上其實就是不願為將軍府過嗣,不論選何人為嗣子他都會設法拒絕的……”


    這個問題,老夫人早就考慮過了。


    而今鳳夫人當著她的麵說出,且又是和聖上一向親近的鳳貴妃所言,她還是不免失落。


    “這件事情,其實老身也猜測到了。看來聖上仍是忌憚將軍府的功勳,不肯為我們過繼嗣子。不論當初那話是誰想出來的,說到底結果也是一樣的。”


    這話雖沒有直接表示信任,口氣顯然已經緩和了。


    鳳太師趁熱打鐵,給兩方台階下。


    “也怪不得老夫人懷疑,這件事說到底還是蘭亭做的不對。若不是她使性子胡鬧,怎麽會叫人抓住把柄,來挑撥你我兩家?”


    老夫人一怔,回想著那日鳳蘭亭口口聲聲的解釋,麵色越發緩和了。


    鳳蘭亭一向沒什麽心計,情緒都寫在麵上。


    要說有人故意抓住她回娘家哭訴的時機,來挑撥太師府和將軍府,那也的確有可能。


    鳳太師的話說的漂亮,看起來是怪罪鳳蘭亭,實際上卻把她的嫌疑給洗清了——


    她隻是回家抱怨,並沒有嗦使鳳太師去禦前使壞。


    老夫人點了點頭,客氣道:“蘭亭一向是這個率直的性子,老身就是喜歡她率直。這次是因為府中來往的人多,老身勸她打扮得素淨些,誰想她就發了脾氣了。”


    鳳夫人連忙接過話頭。


    “這件事是蘭亭不對,我已經責備過她了。身為孀居的婦人,老夫人和明川郡主尚且素淨裝扮,她論資排輩是最小的,卻打扮得最張揚的,這怎麽能行呢?老夫人管教的是,你是她的婆母,這是應該的。”


    不管鳳夫人是真心還是假意,老夫人聽見這番話,心裏到底鬆快了些。


    便朝侍立一旁的寶珠使了個眼神。


    “去把四奶奶請來吧,今日鳳太師和夫人親自前來,她理該來見。”


    寶珠會意地退出了上房,一路朝著清芳院去。


    等鳳蘭亭匆匆趕來之時,正好聽見裏頭的談話聲。


    “……如今新帝在位,本就對我們這些老臣之家,頗有不滿。咱們就更應該團結一致,不能被輕易分化了才是。”


    “說的很是,此番的事其實老身也是不信的。隻是人言可畏,老身又是婦道人家,一時拿不出主意,才讓蘭亭暫時在府閉門靜思。”


    鳳太師和老夫人,顯然已經達成了一致。


    她低頭略想了想,隨後走進了廳堂,一下子就跪在了老夫人跟前。


    鳳夫人吃了一驚,心疼地想要扶起她。


    卻一眼看見了鳳太師的神色,隻得故作不經意,端起了茶盞。


    “怎麽行如此大禮?寶珠,快攙扶起來罷。”


    老夫人也端起了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叫人看不清她低垂的麵色。


    她的語氣不算冷淡,也不算太熱忱。


    畢竟不管這件事跟鳳太師有沒有關係,鳳蘭亭回太師府告狀這件事,都是實打實的。


    這直接挑戰了老夫人,身為將軍府大家長的權威。


    鳳蘭亭在清芳院悶了好幾日,也算想通了,在自家父母和老夫人麵前,頓時乖覺了起來。


    “蘭兒做錯了事,理應行禮向老夫人賠罪。蘭兒不該不聽老夫人的管教,還要回府同父親母親訴苦,害得兩府之間生了嫌隙,都是蘭兒的不是。”


    這一番話說的還算懇求,老夫人這才放下茶盞,抬眼打量著她。


    隻見她穿著一身淺茜色的衣裙,看起來半新不舊的,頭上也沒裝飾什麽釵環。


    一向濃妝豔抹的臉,也隻施著淡妝。


    看慣了她平素的濃豔妝容,乍一看她這樣,倒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仿佛很沒精神似的。


    不過這至少說明,她是把老夫人的話聽進去了,肯改過了。


    老夫人的麵子得到了挽回,再與鳳蘭亭為難下去,便是自己斷絕了太師府這一門姻親關係。


    畢竟鳳太師在朝中的勢力不可小覷,與其結仇,倒不如維持盟友的關係。


    “快起來吧,你是孩子心性,日後不可再如此了便是。”


    老夫人笑著虛扶了一把,鳳蘭亭連忙起身,順從地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兩府的這一樁嫌隙,算是化幹戈為玉帛了。


    不多時,老夫人便借口勞累,鳳太師夫婦二人自然朝著清芳院去。


    路人眼見無人,鳳太師的笑臉立刻耷拉了下來。


    “你看看!為著你的任性衝動,害為父尊嚴掃地,還要親自帶你母親上門賠罪!”


    他怒斥鳳蘭亭,方才在老夫人麵前父慈女孝的氣氛,蕩然無存。


    鳳蘭亭一時錯愕。


    便聽鳳夫人也應和著這話,嗔怪地看了鳳蘭亭一眼。


    “正是,此番若不是你長姐出了主意,兩府就算徹底失合了。你父親在朝中的名聲,也會被你連累得一落千丈。”


    她長姐?


    鳳蘭亭不禁咬住了下唇。


    隻要有鳳貴妃在的地方,她的父母二人,就永遠看不見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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