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跟隨鳳蘭亭的人,見勢不好,跑去上房稟告老夫人。


    莊景行盛怒之下,莊婉儀也不好勸說,隻能拿眼去看莊亦諧。


    莊亦諧既想幫莊婉儀解圍,又不想讓她平白受這樣大的委屈,隻是蹙著眉頭不說話。


    這便是支持莊景行的做法了。


    “爹,爹你先冷靜冷靜。不必去找老夫人,我告訴你廷哥兒的事便是……”


    莊景行腳步一頓。


    “好,你說。”


    莊婉儀見他鬆動,便賠著笑要請他進屋說話,莊景行不為所動。


    “你說,說不清楚的地方,為父再去問老夫人。”


    這說來說去,他還是要見老夫人。


    莊婉儀兩世為人,從未見過他如此嚴肅和大膽。


    他不是一直畏懼將軍府的權威,甚至在前世不得不和自己這個女兒,慢慢疏遠了嗎?


    為何這一世,他變得如此強悍。


    竟然為了自己,敢去找老夫人討公道……


    “廷哥兒他,的確是三郎的庶子,今年十歲。是三郎在少年時在邊關……這孩子耳朵聽不見,也不會說話。他的身份外人都不知道,也沒有上族譜……”


    莊婉儀朝廷哥兒看了一眼,見他怯怯地躲在顧媽媽身後,又走到他身邊安撫他。


    “好哥兒,這是我父親和弟弟。”


    廷哥兒盯著她的口型,猶豫了片刻之後,從顧媽媽身後走出來。


    他捏起了小手,走到莊景行麵前,恭敬地揖了一禮。


    莊景行暴怒的麵容,略好看了一些。


    他本就不是氣惱廷哥兒,而是氣惱嶽連錚婚前有子,竟還有十歲這麽大!


    更氣惱將軍府上下隱瞞騙婚,對莊婉儀不公,對莊府更是毫無真誠!


    這小小的孩兒,又有什麽錯呢?


    他不是個心狠之人,見廷哥兒恭敬地上來行禮,更加不會為難於他。


    莊婉儀握著廷哥兒的手,趁勢勸說他。


    “爹,廷哥兒十分乖巧,還很愛讀書呢。他小小的年紀,論語和孟子都已經讀通了,字也寫得很好看。”


    莊婉儀喜歡讀書人的特點,大概就繼承自莊景行。


    或許是因為莊亦諧從小不喜讀書,所以他們都對好讀書的孩子格外喜愛。


    她特意把廷哥兒的優點說出來,就是希望勸服莊景行。


    可惜,他毫不買賬。


    “他再好,也不是你所出。娶嫡妻之前養妾,為父管不著。可是嫡長子未出,先有了一個這麽大的庶長子,這豈不是騙婚麽?!為父非要讓老夫人給一個說法不成!”


    說著便要朝院外走,誰也攔不住他。


    將軍府分明是欺他莊府,在朝堂之上沒有地位,才敢做出這麽過分的事情。


    他知道現在是嶽連錚的喪儀,府中賓客眾多。


    若是此事今日不發,將來再想討個公道,那就難了。


    莊婉儀被他說的啞口無言。


    廷哥兒的小手在她手心顫抖著,她慢慢拍著他的肩膀,把他安撫了下來。


    “老夫人來了!”


    院子外頭一聲響,鳳蘭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連忙朝院外走去。


    一群人前呼後擁,簇擁著老夫人走了進來。


    莊景行斂了神色,莊亦諧緊隨其後。


    廷哥兒顯得很緊張,似乎很少見到老夫人,嚇得頭也不敢抬。


    莊婉儀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安撫他的情緒。


    老夫人腳步有些匆忙,龍頭拐杖沉重地壓在地上,印出一個個小坑。


    “親家公且別著急,有什麽話進屋裏說。”


    老夫人淡淡地撇開鳳蘭亭,沒有顧及她麵上的慌張。


    若不是她逞一時口舌之快,莊景行又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連莊婉儀都不曾對人說出去,反而是老夫人一向最信任的鳳蘭亭出了問題,她心裏自然不快。


    鳳蘭亭似乎意識到了老夫人的冷淡,咬著嘴唇站到了一旁。


    莊景行在老夫人麵前,仍然維持著禮貌。


    “老夫人。女婿新喪,我本是帶著犬子來致哀的。沒想到竟然發現了這樣的事情,這叫我一個做父親的人如何承受?婉儀受的苦已經足夠多了……”


    新婚喪夫,無子,還要替妾侍養這麽大一個兒子。


    換成長安哪家高門貴女,能夠承受得了?


    老夫人的態度從未如此溫和,甚至帶著些討好的意思。


    “親家公這個年紀了,老身近來身子也弱,咱們兩個老人還是不要站著說話了。婉儀,快請你父親屋裏坐著說吧。”


    被老夫人喊到名字的莊婉儀,背後一個激靈。


    這還是老夫人頭一次這樣喊她。


    總歸她也不希望廷哥兒的事鬧出來,便順勢攙扶著莊景行,朝屋裏走去。


    老夫人跟在後頭,又朝著一旁的廷哥兒看去。


    “你也進來。”


    她不知道廷哥兒能不能聽懂,反正廷哥兒聽不懂,伺候他的顧媽媽也會知道帶他進去的。


    幾個人進了屋子,獨獨把鳳蘭亭撇在了外頭。


    房門一關,鳳蘭亭咬碎一口銀牙。


    屋子裏頭,莊景行已經稍稍平複了怒氣。


    老夫人與他是親家,是同輩,卻也是身份懸殊的兩人。


    一個是大魏滿門忠烈的嶽家家主,嶽老將軍的遺孀,堂堂一品夫人。


    另一個隻是三品翰林學士,還是新近升遷的。


    兩人天差地別,若不是因為將軍府的一個錯處,他們甚至不會有坐在一起說話的機會。


    他們坐著,莊婉儀和莊亦諧兩個小輩,便站在一旁。


    廷哥兒更是隻能站著,牢牢抓住莊婉儀的手,像是一放鬆就要萬劫不複似的。


    老夫人朝他看了一眼。


    “親家公,你也看到了,廷哥兒聽不見也不會說話。隻是因為他身上的血脈,將軍府才養著他罷了,從未把他當成過是府中的公子。他的名字也沒有記入族譜,更不可能繼承三郎的任何東西。”


    老夫人說到後頭,語氣微有凝滯。


    “此事是將軍府的不是,還請親家公不必介懷,他不會損害婉儀的任何利益。如今隻等聖上開恩為三郎繼立嗣子,婉儀同樣還是嫡母。”


    她寧可讓嗣子來繼承將軍府的一切,也不會讓廷哥兒的身份公之於眾。


    莊景行也朝廷哥兒看了一眼。


    如果這個孩子永遠不會公之於眾,那他對莊婉儀的影響,便能少一些。


    可誰能保證,他永遠不會被公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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