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流傳在將軍府的,一個久遠的故事。


    與曆史上眾多以少勝多的戰役,似乎並沒有什麽兩樣。


    但每每提起,總叫人感慨老將軍的智勇雙全,忠烈不二。


    也叫人熱血沸騰,心中無端升起勇氣來。


    老夫人頹然的麵色,慢慢恢複了過來。


    她試圖從蒲團上站起來,莊婉儀便伸出手去,直直地停在半空中。


    並不去觸碰老夫人。


    如果她需要攙扶,她會主動扶著莊婉儀的。


    如果她不需要,莊婉儀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去挫傷一個老人的尊嚴。


    老夫人的身形頓了頓,看著莊婉儀纖細的手臂,若有所思。


    最後還是搭上了她的手。


    莊婉儀稍稍用力,將老夫人扶了起來。


    “你說的對,三郎是他父親手把手教養大的。他父親能做到的事,他也一定能做到。”


    嶽家軍驍勇善戰,僅僅一萬的人數,也必定能夠成事。


    更何況,老夫人現在倒不在意,什麽戰敗不戰敗了。


    嶽家滿門忠烈,不會因為一次戰敗,而受人詬病。


    她隻是希望,嶽連錚能平安歸來。


    莊婉儀明知道結局,卻不能有絲毫的表露,隻能沉默不語。


    這反而讓老夫人心中,更好受一些。


    她曆經滄桑,孀居多年,見慣了長安城中的人心詭譎,風雲變幻。


    那些安慰的話,隻會讓她覺得虛偽。


    不如莊婉儀這樣靜靜的好。


    “你也不必擔心,將軍府受得起戰敗。等三郎回來,你們的日子會好的。”


    她不開口,老夫人反倒安慰她。


    莊婉儀心中苦笑。


    怎麽人人都來安慰她?


    可她並不是很傷心啊……


    與此同時,朝堂之上,年輕的天子當庭震怒。


    “我大魏堂堂十萬兵馬,怎麽會被匈奴屠戮至隻剩一萬?北疆幾十年來,從未有過如此敗績!”


    想當年嶽老將軍掛帥的時候,雖也有過敗績,卻不見這麽慘烈。


    嶽老將軍戰死沙場之後,繼承大將軍之位的嶽家長子,也就是明川郡主的夫婿,亦未曾墮過祖上戰功。


    而嶽連錚繼承大將軍之位後,一直被外間盛讚,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言下之意,他比他的父親和大哥,在行軍布陣上都更有造詣。


    可偏偏是他,創下了大魏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敗績……


    “聖上息怒!”


    金殿之上,分列兩旁的大臣們,左邊上首走出一個紫袍金冠的老臣。


    他走得很慢,衣袍底下的腿一拐一拐的,還是堅持走到了殿中。


    正是商相爺。


    “聖上,嶽連錚十四歲就父兄上了戰場。他的兵法韜略,全都襲自於嶽老將軍。此番戰事突然,一時失利也是有的。請聖上再給他一些時間,嶽連錚定能力挽狂瀾!”


    聖上戴著珊瑚琉藻的金冠,那一片垂下的琉藻,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看到商相爺一瘸一拐走出來的時候,似乎微微動容,而後又恢複了平靜。


    昨日商相爺的壽辰,嶽連錚戰敗的消息忽然傳回。


    據說他當場氣急攻心,昏倒在了壽宴上。


    宮中太醫前去看診,說是他腿上的寒疾被誘發,暫時會難以正常行走。


    聖上聽聞後加了恩旨,讓他不必再上朝來,在家靜養便可。


    想不到商相爺一天都沒休息,今日匆匆趕到朝上,就是為了替嶽連錚說話。


    聖上眸子晦暗,隱約有些不滿之意。


    “來人,給丞相賜座。”


    聖上一向體恤老臣,商相爺腿有寒疾,既然不肯在家休息,那就隻能坐在大殿上了。


    眾大臣滿以為,聖上這樣的舉動,便是認同商相爺的話了。


    “鳳太師,你怎麽看?”


    聖上把商相爺撇到了一邊,又問起別人的意見。


    鳳太師微微低著頭,手裏捧著笏板走出來,躬身一揖。


    “老臣以為,這……嶽家滿門將才,大魏的戰場交給他們,先帝放心,聖上也可以放心。不過……這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就算此番敗了,也請聖上息怒……”


    這番話先是恭維了將軍府,話鋒一轉,又認定了嶽連錚戰敗。


    有和將軍府交好的武將走了出來,忙替嶽連錚說話。


    “聖上,微臣以為,嶽大將軍必定不會戰敗的!這或許是他一時不慎,也有可能隻是某種誘敵之計!”


    聖上忽然冷笑了一下。


    十萬大軍隻餘一萬人,用九萬人的性命來誘敵,虧他說得出口。


    他的目光,在底下的大臣之中掃視,忽然看到了末尾的一人。


    那人身穿四品官員的緋色官袍,正弓著背低著頭,在人群中毫無存在。


    年輕的聖上一時起了玩心。


    “莊翰林,你以為呢?”


    聖上的聲音一響起,眾大臣都詫異在人群中尋找,似乎不知道莊翰林是何人。


    在朝堂之上,一向隻有商丞相和鳳太師,並一些位高權重的臣子,才會得到聖上的親自詢問。


    莊翰林這三個字,還是頭一次聽見。


    人群最後找到了目標,一道道目光都投在莊景行的身上。


    眾大臣這才反應過來,聖上為什麽要點他回話。


    嶽連錚的新婚妻子,不正是莊景行的嫡長女嗎?


    莊景行連忙從隊伍中走了出來。


    “回,回聖上……”


    莊景行聽見嶽連錚戰敗的消息,心裏想的都是,莊婉儀對他說過的話。


    她說,如果嶽連錚戰敗,千萬不要替他說好話。


    他心裏暗忖,莊婉儀何以能猜測到,嶽連錚此番會戰敗?


    誰料出神之際,聖上竟然點了他的名字。


    他的官位雖不高,卻是嶽連錚名正言順的嶽父,自然會替嶽連錚說話。


    商太師坐在椅子上,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


    “回聖上,臣以為鳳太師所言有理。勝敗乃兵家常事,自古沒有從無敗績的將軍。嶽大將軍打了那麽多勝仗,就算打一場敗仗,那也是情理之中。”


    眾大臣都詫異地看向莊景行,就連鳳太師,都朝他投去了青目。


    商太師忽然掩著口,連連咳嗽了起來。


    更令人詫異的是,聖上的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像是對莊景行的話,十分滿意。


    “好,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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