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桀將車停下,把車窗降了下來:“這是我們霍總。”


    “你們跟我來。”少年聲音啞沉。


    處在變聲期的少年聲線有些低,聽起來卻意外幹淨。


    少年透過降下來的車窗,看到了坐在副駕駛座的霍彥朗,他沒有表現出和別人一樣的熱情,反而有些疏遠。


    袁桀開著車,速度放得很慢,順著少年說的方向開去。


    沒一會,就和少年拉開了十幾米的距離。


    “霍總,因為上次那件事情,導致他們在市內的房子被拆遷了,他在市內沒地方住,就另找了地方棲身,開始是搬到了學校裏和同學擠一個宿舍,和同學睡一張床,後來放假了以後,就搬到了鄉下的祖屋來住。”


    “他爸出事了之後,有不少人想上門來拜訪他,一起合作,把慕氏拉下水,但是因為那件事,他不肯再相信做生意的人。”


    袁桀一邊說著,一邊從後視鏡看了少年一眼,“現在爸爸死了,本來就是單親家庭,現在隻能和鄉下的奶奶住在一起。奶奶年紀也高了,應該有八十歲了,眼睛不太好使,一家人過得很艱難。”


    一直在車後座休息的薛北謙緩緩睜開眼,插話進來:“昨天我和袁桀過來的時候,他不太願意見我們,後來我告訴他,我現在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全拜慕方良那個奸商所賜,他的態度才有了轉變。”


    車子停在少年家,霍彥朗下車的時候眯了眯眼睛,視線落在房頂上。


    房子很矮,兩間平房連在一起,哪怕是在鄉下也算得上是貧困戶,一間主房陰暗逼仄,沒有燈,隻有兩張小鐵床,家徒四壁。書桌上放了幾本高三的習題冊。另一間小瓦房屋頂破了個大洞,隻剩一個角落能遮風避雨,此時那個角落裏堆滿了幹樹枝,燒火做飯用。


    “抱歉,我們家這裏沒地方給你們坐。”少年的語氣略微寒涼。


    “章明杉?民風高中高三學生。”霍彥朗沉沉出聲,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少年的目光原本一直四處飄移,骨子裏透著一股傲氣,哪怕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也沒有底下自己驕傲的頭,沒有求助,也沒有接受社會捐款。此時,聽到霍彥朗把他的名字和高中學校的名字說出來了,他的目光終於落在霍彥朗的身上。


    “霍總,我不管你是什麽人物,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我答應和你麵對麵談一談,是因為薛大哥。”


    薛北謙咳了兩聲,“小杉,他是我學長,其實我的經曆和學長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麽。這一次的埋伏,是衝著我們學長來的,他今天過來之前,剛經曆了一場車禍。而且,還有另一場槍擊案,死了三個人。”


    少年故作老成的眼睛一凝,顯然是沒想到,眼裏寫著意外。


    “所以你不要怕,也不要擔心,雖然我們的目的相同,但也不全是抱著交換利益的心態來找你的。我們也希望來幫你。”


    如果隻是為了要給慕方良一點顏色看看,才來找眼前這個少年的話,完全需要袁桀和他來負責就好了,霍彥朗沒有必要過來。


    雖然眼前的少年戒備心很重,但也不是非要霍彥朗過來才能放下戒心。


    親自來,除了此事很重要,更多的是因為感同身受。


    眼前的少年,就像是十年前霍彥朗的縮影,隻不過少年更加幸運一些,至少這世上還有一位親人。


    而霍彥朗當年經曆了那樣的事情,遭遇了眾叛親離,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


    這麽多年,就這麽孤孤單單地打拚、奮鬥,走過來了。


    章明杉沒想到薛北謙會這樣說,看向霍彥朗的眼神也變得奇怪,沒之前那麽戒備和疏離了:“這兩天鄉下天氣不好,外麵可能要下雨,進來談吧。”


    “我想起訴他。”走進屋裏,章明杉突然抬頭對霍彥朗說。


    霍彥朗輕扯著唇,“嗯。”


    “之前很多人來找過我,但我覺得他們都不可靠,都是為了利益,既然‘慕氏’這個公司可以因為利益而害死我爸,那麽如果和他們合作,那麽總有一天他們也會因為利益而反過來害我。”章明杉低著頭,顯然在這段時間裏想了很多。


    少年比想象中沉穩,一雙漆黑色的眼睛也寫著透亮:“所以無論誰來找我,我都不會合作,但是霍哥哥你不一樣,如果那個慕總真的害死了你爸,現在還想撞死你,那麽我願意相信你。至少,你不會因為利益而出賣我。”


    “我這裏有一些證據,沒有讓其他人知道。我想告慕氏集團,如果你不支持我告,那麽我就好好念書,總有一天我會攢夠錢,我一定要在在訴訟期內,為我爸討回公道!”


    袁桀站在門口,一直聽著裏頭的對話,聽到章明杉這麽說,他聲音帶了點怒氣:“告,為什麽不告,我們支持你告。”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霍彥朗抬頭看了袁桀一眼。


    袁桀青筋暴動,應該是當初在樹林裏逃避狙擊的經曆太過於難忘,以至於想起來都頭皮發麻。


    “這個世界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薛北謙扶著牆,緩緩地講。


    “所以,你會答應幫助我對嗎?給我提供需要的錢和律師,為我爸討回公道,搶回我家。”


    許久,霍彥朗才出聲:“那一天,你父親從慕氏大樓跳下去的時候,我在現場。”


    霍彥朗聲線低沉,有一種動魄驚心的力量蘊涵在裏麵:“所以你需要支持,我會支持你。但是因為我也有在乎的人,所以這件事情我不能露麵,這種合作方式,你能接受嗎?”


    章明杉抬頭,扯著自己發皺的白襯衫,認真地看著霍彥朗。


    “好,我答應你!”少年的眼睛突然變得通紅,語氣重重地說。


    “好,如果你接受的話,這件事我會另外派人負責,我們三個都不適合出麵。”


    霍彥朗突然站起身來,拍了拍章明杉的肩膀:“今天你就當做我們是為了見你而來。”


    章明杉抬頭注視著霍彥朗,年近三十的男人還很年輕,可身上卻有一種和年齡無關的氣勢。他也曾和自己一樣迷茫過嗎?


    “一切都會好的,你的未來永遠掌握在自己手裏。”霍彥朗沉了聲,不知道這些話,到底是對章明杉說,還是在對自己說:“人生漫長,有的時候太過於執拗於一個東西,會令我們失去另一些東西。人活著,總有一些人和事是割舍不下的,但又有一些責任必須去做。”


    霍彥朗背過身,站在狹小陰暗的屋子往外看去,聲線縹緲:“總要在其中找到一個平衡點,如果找不到,就默默的去做,然後依舊要好好生活。”


    章明杉眼圈紅紅的,坐在小凳子上,緊緊攥起了拳頭:“知道了,但我就那一個爸爸,所以不管失去什麽,會付出什麽代價,我都會讓罪魁禍首遭到應有的報應。”


    “我會好好學習,以後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學習我爸做一個好人,做一個本分的人。我隻想有個家!”


    經曆了大風大浪,家破人亡的人,最終也就隻有這一個願望。


    霍彥朗背對著章明杉,背影微微一僵,不過很快就很好地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再回過身已經不近人情。


    “今天,你就當沒見過我,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霍彥朗看了一眼袁桀,袁桀默默出去開車。


    薛北謙走之前,走到了章明杉身邊,說了幾句話,又吃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他們上車以後,章明杉一直目送著車輛遠行,態度與剛才已經大不一樣。


    ……


    “時代”裏,慕安然把飯吃完了,姿勢端正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手裏拿著遙控器連著換了幾個台。


    看了一會兒電視,又看看手機,手機一直很沉默,沒有短信和電話。


    慕方良好像真的同意她和霍彥朗在一起了,也不催她回去。


    而佟勵……好像已經出發去澳大利亞了。


    慕安然打開了自己的收件箱,手機裏靜靜躺著幾條短信,都是顧盼的居多。


    “安然,你在哪呢。”


    “安然,dear最近身體怎麽樣,腦震蕩沒失憶吧,抱歉我最近在準備回法國的事情,不能常常去探望他,你一定要記得把他照顧好,他是一個工作狂。”


    顧盼發來的短信最後一條是昨天晚上。


    “安然,你幫我和霍彥朗說一聲,我回法國了,一個小時後的飛機。”


    慕安然臉突然一紅,那個時候她正窩在霍彥朗的懷裏,玩十八禁的遊戲。


    慕安然匆匆給顧盼回了一條短信,祝她一路順風。沒多久顧盼也回了一條短信:“什麽啊,我已經到法國啦!安然親親,下次回國見。”


    慕安然和顧盼發短信聊天,剛說了幾句,顧盼就說自己要倒時差,要睡覺。


    手機停歇下來,慕安然又開始無聊了。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後……


    慕安然看著時間,下午兩點半了。


    “張姨。”慕安然喊了家政阿姨一聲,“一會霍彥朗回來,你幫我告訴他,我先回去了。”


    “慕小姐,你不等了?”家政阿姨急忙迎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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