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下朝後,他以商討政事為由,邀了“東邑帝”與幾個官員一齊散步於禦花園中,邊走邊談。


    從頭至尾,君胤一直都有意無意的針對“東邑帝”,而其因不知真正的東邑帝是有真才實學的,屢屢陷於君胤所下的陷阱中,惹的這幾個隨行的官員困惑不解。


    但礙於他的身份,這些人都不敢將質問提出來,在感覺到眾人的表情有些奇怪後,“東邑帝”終於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便匆匆結束了此次商談。


    “太子殿下,陛下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見“東邑帝”已經走遠,其中稍微大膽的試探性的問著君胤。


    聞言,君胤沒有回答,隻是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抬步離開。


    感覺到君胤這些日子似對自己有什麽動作,“東邑帝”在請示了君祁後,便準備按照他所說的,暫時不私下跟君胤過多接觸。


    但這也隻是他這麽想,君胤並不打算就這麽停止對他的逼迫。


    他甚至沒給“東邑帝”任何躲避的機會,直接帶人來到了他的寢宮,要跟他商討該如何處理賦稅。


    “東邑帝”格外的不耐煩,原本是想直接將其趕走的,但礙於還有其他人在,隻好作罷,不耐煩的應付了幾句。


    “父皇,您這般做法要是讓其他人聽了去,恐是又要引得其他人說你換了個人似的了……”君胤似無奈的搖搖頭,拂袖起身欲離開。


    但“東邑帝”聽了,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這些天對自己的動作恐是別有意圖,突然暴怒:“放肆,你說什麽呢!”


    “說什麽父皇難道不知道嗎?”他的暴怒,讓君胤眸中微不可查的漾開一道冷笑。


    他格外強調的父皇二字,讓“東邑帝”聽了去莫名被刺痛到什麽般,氣的麵色通紅唇瓣發顫。


    “逆子!”對上君胤的眼神他有種被洞悉的慌亂,當下隻得加大了音量吼著。


    極其憤怒的吼聲穿過寢宮,傳在了正於外頭打掃的下人耳中,霎時間眾人麵色齊變,不由在心中猜測君胤跟“東邑帝”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父皇,你可要知道一句話,有些東西,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君胤沒理會他的憤怒,平靜的說罷,便徑直離開。


    隻是,他轉身之際似不經意打量著“東邑帝”的那一眼,另有深意,當即便讓其心中猛然一震,隱隱有種不安感。


    君胤從“東邑帝”寢宮出來後,看到秦殷自陽光中走來,鳳眸中年不自覺的一片柔軟。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今兒個你也累了,早些歇息。”他想著她一直在外邊等他已經很累了,出於心疼他想讓她早些歇息。


    但,他還是沒能敵得過她的堅持,最終,她還是在探望了東邑帝過後才回去。


    而此時,不安了許久的“東邑帝”還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便趕忙派人叫來了君祁將先前發生的事情都告知於他。


    “看來他已經準備做些什麽了,你稍安勿躁,繼續做好你的事情,我自有辦法。”君祁勾著意味深長的笑,聲語輕緩。


    但那眸中的寒意,卻沒來由的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黑夜,悄然而至,看似風平浪靜的皇宮,腥風血雨已然逐漸降臨。


    次日清晨,一個消息很快在皇宮中傳開,將君胤推至了輿論中心。


    “哎!你聽說了嗎,昨兒個太子殿下將陛下氣得又發病了,今兒個早朝也取消了!”秦殷才走出寢宮正欲出門,卻陡然聽到早早掃地的宮女的話。


    她蹙了眉頭,轉身正準備開口質問清楚,宮女們卻先一步敏銳的瞧見她的身影,待她轉身時,她們早已經跑開。


    秦殷心底微沉,加快了腳步往外頭走,卻還沒走幾步便有人來通知她今日早朝取消的消息。


    這下,她徹底擰緊了眉。


    這件事太蹊蹺了!


    思及此,她動身來到了東宮中,讓她沒想到的是此次的風波居然如此之大,她一路都聽到了眾人關於君胤的議論。


    但她聽的最多的,還是其不孝一事,甚至還有的,直接傳出了又要廢太子的傳言。


    越聽,她的腳步越快,當她趕到東宮時,正巧,江辰他們也在,於是乎片刻後三人一同坐於桌前商談著。


    “今兒早上的事情想必你們也聽說了,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江辰蹙眉,擔憂的握著茶杯,全無心思品嚐。


    不孝是大罪,這一次無論真相是如何,這些被蒙在鼓中的人顯然不會去理解太子殿下。


    “無礙,咱們見招拆招即可,等時機到了,我們便可將他們一舉打落。”君胤神色淡漠,顯然,此事並未對他造成影響。


    秦殷讚同的點頭,卻時,現下時機還未成熟。


    聞言,江辰心中稍緩,正欲再次開口,門口卻突然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報!安陽王求見!”


    “他來了。”秦殷心中微驚,正喃喃間突然似想到些什麽,猛然起身,道:“東邑帝!”


    聞言,江辰也急忙起身,眉間滿是擔憂:“他此次前來定別有目的,我們得盡快將東邑帝藏起來!”


    本來他們就很不甘心,搜遍了整座京都也沒找到人,唯有太子這裏沒搜了,現下看來他的意圖不難看透……


    “交給你們了,我來應付他。”君胤起身,見秦殷江辰從窗口離開,聽著門口的腳步聲已然很近,他這才從容的整理著衣裳。


    而君祁,一推門,便是瞧見了他漠然的模樣,眼眸稍冷。


    “看來本王來的正是時候,太子殿下的客人才走不久啊。”君祁自顧自的一進門,便直接將眸光準確的落在了桌上還微微冒熱氣的三個茶杯上。


    現下秦殷兩人已經離開,本就從容的君胤愈發淡漠。


    “嗯,你此次前來所為何事?”點點頭,君胤引著君祁朝外頭走。


    畢竟方才秦殷兩人走得急,君祁又來得快,誰也沒時間關窗戶,他怕君祁再往屋裏走,會發現窗台上的腳印。


    君祁雖是不太願意這麽快離開,但他將視線在屋內仔細的掃了一遍也沒發現什麽異常後,便也隻好跟著君胤來到大殿。


    “太子殿下,就這麽坐著著實也無聊,不如你帶我在你這東宮中參觀參觀如何?”君祁噙著笑,朝其拱手道,大有一番溫潤儒雅之意。


    他雖是笑著說的,但他特地強調了參觀二字,其中所含之意,不言而喻,君胤當下也自是聽的明白。


    他知道,他想找什麽。


    但幸好阿姮他們在,他此次前來恐是心思白費了。


    果然,君祁一直借著要君胤帶他四處逛的借口到處在找東邑帝,但當幾個時辰過去了,君祁仍舊一無所獲。


    “不知安陽王參觀的可還滿意?”最終見君祁要回去了,君胤開口似關切的問著,聲語中也難得的染上一抹笑意。


    聽出他話中那淺淡的諷意,君祁霎時冷下眸光,麵色悄然緊繃。


    “嗯,那本王便先告辭了。”最後別有深意的睨了君胤一眼,君祁便轉身離開。


    瞧著他的背影,君胤的眸光也悄然冷凝了下來,似出神的想著什麽,半晌也沒回神。


    “東邑帝”的病自從被君胤氣出來後,不僅沒好反而愈發嚴重,僅僅隻是兩日,便惡劣到連自己起身用膳也是困難。


    每每到這時候,不論是官員還是宮人,對君胤的譴責便愈發猛烈。


    直到三日後,“東邑帝”病死,君胤瞬間便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不孝,本是大罪,尤其是君胤身為太子居然氣死了自己的父親,更為罪中之最。


    不知是誰帶的頭,一時再次廢太子的消息迅速在皇宮中傳開,直到“東邑帝”的遺書被整理出來,告知眾人他傳位的是君徹時,暫且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開。


    群臣都很驚詫,“東邑帝”生前口口聲聲說要廢掉太子讓安陽王上位,沒想到現下他逝世後傳位的居然是君徹!


    一時,朝野上下皆一片嘩然。


    雖說現下還沒有舉行登基儀式,但君徹還是“順應”群臣意願,派人將君胤軟禁了起來。


    “那就麻煩您先暫時不要外出了,好生在東宮中歇息著。”負責將他帶回東宮的侍衛麵無表情的說完,迅速離開。


    君胤仍舊反應平平,隻是他站於門口看向皇宮的方向時,悄然蹙眉。


    秦殷在當天下午來看的他,兩人本是在商談正事,但君胤突然間認真的說待這些事情結束後便跟她成婚時,秦殷沉默了。


    他與她是兩情相悅無疑,但,有些事情還是勉強不得……


    良久,她才緩緩看向君胤,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眸中也有著眸中堅決:“你知道,我有自己的想法,我的夢想還等著我去實現。”


    看著她眉眼間談到夢想時神采飛揚的模樣,君胤的心突然軟了下來,方才因為她的話所升起的些許失落,也盡數消散。


    突然間,他唇角帶上些許發自內心的笑意,走近秦殷握住她的雙手,道:“好,我答應你,會讓你成為一代女將軍。”


    沒有多說,他隻是眉目帶笑的看著她,尊重她的想法。


    他的理解讓秦殷心中生暖,當下沉默半晌後,她也同樣笑著點頭:“嗯!”


    君胤真的一直被軟禁在了東宮之中,出去不得,直到“東邑帝”出殯時,他才被放了出來參加出殯儀式。


    眾臣重新見到君胤,仍舊有些臉色不太好,對於皇室間出現這等將自己生父氣死的太子,他們著實不待見。


    但正在此時,儀式舉行到一半,一個無比令人熟悉的身影緩緩出現在眾人眼前。


    “陛下!?”前君胤一派的太子黨,最先不可置信的道出了聲,隨即,安靜哀傷的出殯儀式間,瞬間炸開了鍋。


    眾人都紛紛上前,似想查看個究竟,當他們在問了許多問題後,從最開始的以為誰的惡作劇的憤怒變成了震驚。


    而君祁等人,在見到東邑帝突然出現時,瞬間慌了神,他知道,自己敗了。


    此地不宜久留,思及此,君祁也再顧不得這麽多,狼狽的轉身便逃。


    “抓起來!”但早已將他一舉一動收於眼底的東邑帝,直接一聲令下,君祁等人都迅速被抓獲起來。


    當他們全員被抓獲的那一刻,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懸念的徹底完敗,眾人一片歡呼。


    隨後,皇宮中歇整了三日,此件事才漸漸淡去。


    隻是這之後,大理寺忙了起來,安陽王做這些事情大概是蓄謀已久的,但是沒有推波助瀾的人,這件事情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東邑帝在寢宮待了很久,他也想了很多。


    他沒有很多兒子,但是為什麽,也會到這個地步?有些兒子死了,有些兒子想要他死,活著的那一個,是他最喜歡的,這竟然讓他覺得有一點的慶幸了。


    “若是想要的話,來和朕來說,親自來說……”東邑帝自言自語著,“即使不能給你,可是道理朕還是會和你講的。”


    什麽是能要的什麽是不能要的,他這個做父親的,會親自教他。


    人之暮年,才發現自己這個父親當的有多失敗。其實國家也治理的不是很好,不然,怎麽會又有秦殷那樣的質問?


    他閉上了眼睛,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心裏已經有了決斷。


    安陽王和明王再怎麽謀反,始終是東邑帝的兒子,大理寺想要辦他們還是要看著點天家的麵子的,更何況,從始至終,東邑帝都沒有傳來話來,想來是要網開一麵了。


    可即使再怎麽網開一麵,這一輩子恐怕也是要在幽禁當中度過了。


    東邑帝的身體並沒有全好,體內的餘毒讓他的身體更差了,他沒有精力再處理這些這政事,便決定將皇位傳給了君胤。


    “接下來的事便交給你了。”鄭重的拍了拍君胤的肩膀,東邑帝邁著緩慢的步子,消失於他的視線。


    不多久,君胤成功登基,他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讓秦殷去軍營中曆練。


    離別的那日,君胤很不舍,拉著她的手許久也未放開。


    對此,秦殷頗為哭笑不得,但還是軟了聲語開口勸慰道:“沒關係的,我隻是去京郊的禦林軍中而已,隔得不遠,見麵又不難。”


    又不是去什麽遠的地方,隻是京郊,若是騎著追月,來回怕是連半天都不要。


    “那你要天天回來。”


    “……陛下,這恐怕有些為難。”


    “阿姮,不要這樣生分。”稱呼他為陛下,總讓君胤覺得有些不適應。


    秦殷側身抱住了他,微微笑著,“我答應你,一日日的回來。”


    終有一日,或許他們都會放下心中的那個結,然後,再更加勇敢的往前走著。


    聽了她的保證君胤這才緩緩放開了她的手,神情認真的點點頭:“嗯。”


    索興也隔得不遠,在秦殷曆練期間,他們兩人才能經常相見。


    無論是誰,都有放不下的夢想,不是嗎?


    遠嫁的風華公主居然登上了皇後的位置,可見其實並沒有什麽懦弱的人,隻有沒有下定決心的人。


    這其實也沒有什麽,隻是風華傳回來一個消息,她見著六皇子君堯了。


    君胤看著密函,好半天都沒有動一下,與其說是聚精會神,不如說是在失神。


    其實是知道他還活著的,那來曆不明的解藥,他是故意的吧。


    他登基三年,風調雨順,太上皇卸了重擔,身體倒是好了起來,如今不問世事,整個東邑國都是君胤在做主。


    他放雲赫軍守著邊疆,再不是握在手裏,無人侵犯,其實日子過的也算可以,君堯回不回來都沒有什麽了。


    秦殷剛回來,換了身衣服,看到君胤坐著發呆,她便笑了笑,走上前問道:“陛下在看什麽,看的這般入神。”


    “風華的信。”把信遞過去,秦殷也就自然而然的接過來看了。


    “三年前的事情,為何現在才說?”秦殷好笑,“隻是,六殿下果然還是活著的。”


    如此,就好了。


    君胤想要親她,被秦殷推開了。


    “怎麽?”


    秦殷臉微紅,“我隻是換了衣服,還沒有沐浴……”


    在校場待了一天,渾身都是汗,君胤不嫌棄,秦殷自己都是嫌棄的。


    君胤失笑,“哪有你這樣的妻子。”


    秦殷撇嘴:“你娶到我還不樂意?”


    如今的雲赫軍,即使大部隊在邊疆,可是管著的仍然是君胤,隻是君王忙碌得很,他便交給了秦殷。


    他是東邑國曆史上第一個,將手裏的兵權交到妻子手上的君王。不是沒有大臣反對過,君胤隻說了一句話,“她會證明給你們看的。”


    高高在上的君王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輕輕的,卻是不容抗拒的堅定。


    他做到了自己承諾的自由,是言而有信的人。


    秦殷又想到了當年江辰問自己的話了,“如果你的心願實現不了怎麽辦?”


    她為了君胤一退再退,君胤又何嚐不是?更何況,人的心願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我去沐浴。”秦殷親了親他的臉頰便離開了,空留君胤一個人坐在案前。


    許久,君胤打開了另一封信。


    那是塵封已久的,故人留給他的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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