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我接你到城裏去住好嗎?我會給你安排最好的生活。”


    李慕承一隻手摸向她的額頭,還有她的臉頰,但眸中並無男女之情,而是一種心疼一種愧疚。


    “不了,媽媽會不高興的,況且我們已經在這住習慣了。”


    女孩毫不猶豫的拒絕,臉上仍然掛著淡淡的笑。


    身後傳來疲憊的腳步聲,我扭轉頭,見一婦人手裏拿著布包慢慢的從黑暗中向我們走來。


    她的臉上有歲月留下的滄桑,也有被生活所累的煩躁,更有著對人生充滿絕望的憤恨。


    “你怎麽來了?”


    見到李慕承,她雙眼冰冷,但聲音更冷。


    “費夫人,好久不見,我過來看看小米。”李慕承站起身,對著婦人微微頷首。


    “不要叫我費夫人,我現在隻是鄉村野婦而已,高攀不上這樣的稱呼。”


    她語氣很不客氣,走到小米身邊,把她的輪椅轉個方向,下了逐客令——


    “如果沒什麽事請回吧,以後請不要再來寒舍,會弄髒了你高貴的雙腳。”


    “媽……”小米難過的輕喚,無奈的望著母親,顫聲說:“你不要這樣說慕承哥哥,他沒有做錯什麽。”


    啪……


    一個耳光重重的甩在了小米蒼白的臉上,我頓時震驚的說不出一句話……


    “你還幫著他說話,要不是因為他,你現在會變成這樣嗎?你的一條腿是怎麽沒有的,你真的忘了嗎?!要是真忘了,我現在就把你打醒!”


    婦人話音剛落,再次揚起手掌,卻被李慕承及時製止——


    “夠了!”他暴喝:“給你們造成的傷害我很抱歉,可事實已經是這樣,與其固執已見又能怎樣?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了小米和小淘想一想,難道你要讓她們一輩子都窩在這個地方嗎?!”


    婦人用力甩開手,冷笑道:“想彌補你的愧疚也可以,讓你母親過來給我磕三個頭,以前所有的恩怨一筆勾銷!”


    心,終於明了,原來,這一家人不是跟李慕承有過節,而是跟李母有過節,並且李慕承所指的那件事一定就是和這家人脫不了關係……


    “媽媽,你不要為難慕承哥哥了好嗎?”小米突然無聲的哭了,那樣無措的眼淚像針一樣刺在了我的心上,如果這個女孩是因為李母才變成了現在這樣,那李母真的是不值得原諒了。


    “慕承哥哥你走吧,我會好好的,你不用感到愧疚,這真的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小米抬起朦朧的淚眼,無奈的對我們揮手。


    再呆下去也不會改變什麽,李慕承上前摸了摸小米的頭發,沉痛的轉身向門外走。


    踏出門檻的那一刻,小米突然喊道:“慕承哥哥,記得一定要幸福,連著我的幸福,一起幸福。”


    我們終於離開了那家破舊的小院,坐在車裏,李慕承久久沒有發動引擎,他緊閉雙眼頭靠在車座上,似乎再回憶久遠的往事。


    “允錦,你看到了嗎?那個小米就是我母親毀掉的第一個人。”


    冷冷的扭轉視線,他望著我隱忍的說。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心情沉重的質問。


    李銘成緩緩道來——


    “七年前,小米的父親是b市餐飲業的龍頭老大,那時候兩家關係甚好,我母親甚至私下與他們訂了婚約,那時我隻把小米當妹妹一樣看待,疼愛她並無半點男女之情,因此對於婚約之事毫不知情,那都是母親私自做的決定。”


    ……


    “直到兩年後,小米的父親不幸去世,家產被人瓜分,費夫人那時候剛懷了小淘,她領著小米來找母親,要實現兩年前婚約之事,把小米留在李家,讓母親供養她讀書,將來留在李家做媳婦。”


    ……


    “母親給了她們一筆錢,說婚約之事隻是開開玩笑,並不能當真,婚姻需要建立在同等家境之上,費夫人是個自尊心極高的女人,她沒有接受母親的錢,而是挺著肚子拉著小米離開了李家。”


    ……


    “小米哭著要見我一麵,我母親跟她說我去了法國,出了李家過馬路時,她看到了馬路對麵坐在車裏的我,不顧一切的要衝過來,卻被自尊心受挫的費夫人強製性拉著不放,紅燈下,她掙脫了母親的手,還沒到我麵前就已經先躺在了血泊中……”


    遠處半隱在黑暗中的小院,閃著微弱的光,如同小米可憐的人生。


    “所以小米是出了車禍才少了一條腿是嗎?”我壓抑著問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李母讓他兒子無法釋懷的另一件事,竟然隻是因為她曾經的勢利。


    “是,我也是在那時候才知道了母親未經我同意就替我私訂婚約之事,這件事雖非她直接造成,但卻脫不了關係,我不是怨她毀婚,因為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隻是不能接受她把我的婚姻當成兒戲!”


    李慕承終於發動了車引擎,熾亮的車燈照著顛簸的小路,也許這條路他不是第一次來,卻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


    “那位費夫人看起來倔強的有點極端,她一直都不肯接受你的幫助嗎?”


    默然的點頭,我們又陷入了沉默中,夜黑的猙獰又可怕,如同人性最醜陋的一麵。


    腦海中無數次的幻想當時費夫人走投無路去了李家,卻被李母用金錢打發走的畫麵,也許不是費夫人,換了任何一個有自尊心的人,都不會接受這樣的施舍。


    到了碧水軒,李慕承站在窗邊,站了很久,然後我走過去——


    “難道你母親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嗎?”我問他。


    他沒有回頭,隻是淡淡的說:“小米和鄭爾嵐的下場還不足以讓你引以為戒嗎?”


    我默然,心裏赫然明白,小米的事情隻是讓李母在他的心裏種下一顆炸彈,而鄭爾嵐的事情卻成了導火索,直接點燃了那顆炸彈。


    有誰能接受,一直被算計和欺騙……


    李母對我隱瞞了這件事,卻讓我替她挽回兒子的心,她當初做這些事的時候,難道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傷了她自己的心,同時也傷了她兒子的心?


    第一次釀成的悲劇不足以讓她吸取教訓,事隔二年她又對鄭爾嵐下了手,她或許不知道,鄭爾嵐和小米不一樣,鄭爾嵐她是李慕承愛的女人,他怎麽能容忍和接受這樣的事屢次發生……


    或許張二瓜捅破鄭爾嵐的那些事之前,李慕承不是沒給過他母親改的機會,當至親的人總是拿他的感情不當回事,唯有形成現在這樣的局麵,除了恨,什麽也沒有了……


    第二天,我又去了李家,我的目的隻是想來拿回我的行李。


    李母對於我的出現有些不敢置信,黯然的看著我上樓拿回行李就準備走 ,她一把拉住了我——


    “允錦……”


    我沒有回頭,隻是漠然的問:“有什麽事嗎?”


    “慕承都跟你說了嗎?”


    “是的。”


    “那……你怎麽看我?”


    我回轉頭,失望的說:“你希望我怎麽看你?”


    “我那時候都是為了……”


    “不要再跟我說都是為了慕承好,母愛雖然偉大,也要看是怎樣的母愛,像你這樣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母愛,他真的不需要。”


    我打斷了李母的話,已經不敢再苟同她所謂的,一切都是為了慕承好。


    一切的一切,若不是因為李母,也許現在都不會是這個樣子。


    如果當初她不破壞李慕承和鄭爾嵐的感情,或許他們兩人已經走到了一起,那麽我也不會介入李慕承的感情世界,如果不介入就不會有愛,沒有愛就不會被愛所傷,更不會因為現在鄭爾嵐的重返,進退兩難……


    “不管我過去做了什麽,我對你是真心的,我是真心喜歡你,也是真心希望你嫁給慕承,我沒有顧慮你的家庭是怎樣,也沒有顧慮你的為人是怎樣,真的發自內心的喜歡你。”


    長長的歎口氣,我直視李母:“知道了鄭爾嵐的事後,我也是這樣告訴自己,你是發自內心的喜歡我,不管鄭爾嵐怎樣說你的為人,我都選擇了相信你相信自己的感覺,但是當我知道了小米的事情後,我不認為自己的感覺就是對的,我也不認為你一定就值得我相信,反之,我會擔心,如果有一天,我和慕承真的要結婚的時候,你會不會又突然心血來潮不同意,然後再不擇手段的用盡各種方法對付我!”


    李母難堪的抬眸,急忙澄清:“不會的,決不會的,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是打心眼裏喜歡你,如果我會不同意,在鄭爾嵐剛回來你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就不會那樣盡心的勸你,我真的沒有誤導你的意思,隻是因為心裏越來越孤單,就潛意識的把你看的很重要,我怕你知道了我過去的行為後,就會像現在這樣不理解甚至鄙夷我……”


    扭轉步伐,視線向前,我淡淡的說:“原諒也是需要過程的,我需要時間來理清這一切,如果有一天,我原諒你了,你的兒子肯定也會原諒你。”


    踏出李公館,外麵的陽光很刺眼,算算時間,我跟著李慕承已經四年三個月,一個女人一生能有幾個四年,況且還是青春的階段,我決定不再耗下去,在濱海的時候他說過要娶我,那麽我就要他兌現承諾……


    把行李送回碧水軒,我打車去了遠洋,遠洋的陳特助看到我異常的驚訝,他若有所指的問:“夏小姐,好久不見,你離職了嗎?”


    “沒有,隻是暫時休假。”


    他一聽休假,原本詫異的臉上立馬露出了曖昧的笑:“難道你有了嗎?”


    我一時半刻沒反應過來:“有什麽了?”鬱悶的問他。


    “哎喲,就那個唄……”


    “就哪個啊?”我更加一頭霧水。


    他一急,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說:“懷孕了是吧?”


    我無語……


    “誰跟你說的?我還沒結婚呢,跟誰懷孕?”


    瞧著陳特助也是個穩當正派的人,這想象力,還有這八卦的好奇心,真是驗證了老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好端端要不是有了休什麽假嘛,至於結婚那跟懷孕有什麽關係?現在流行的就是未婚先孕,就咱們腹黑的李總,那要是想讓你懷孕,還需要走那繁瑣的程序麽!”


    我瞪目結舌,半響才噎出一句:“你要是想知道,可以親自去問問你們腹黑的李總,如果你不好意思問,我可以替你問問……”


    正好,我來找他就是為這檔子事。


    終於逃離陳特助的盤問,我走進電梯直接上了19樓,準備敲門前,卻聽到裏麵李慕承怒吼的聲音——


    “怎麽會人不見了?你們醫院就是這樣看護病人的嗎?”


    ……


    “到底什麽時候不見的?她走之前有什麽異常嗎?”


    ……


    “馬上給我找到人,找不到我鏟平了你們醫院!!”


    ……


    木然的站在門口,聽著李慕承火冒三丈的話,如果沒有猜錯,一定是鄭爾嵐不見了……


    心裏陡然變得瓦涼,每次在我想要和李慕承的感情更進一步的時候,就會出現這樣意外的事情,我今天才準備來跟李慕承索要承諾,昨晚鄭爾嵐就不見了,我不得不絕望的想,或許我們三個人就這樣要一輩子糾結不清了!


    “允錦,你怎麽來了??”


    我還在沉思,李慕承已經開門走了出來,手裏拿著車鑰匙,一看到鑰匙我就知道他要幹嗎了。


    “我剛來,你要出去嗎?”我裝傻,潛意識裏希望他不會對我有所隱瞞。


    拉起我的手,直接走進電梯,電梯門合上的時候,他終於跟我坦白:“剛才醫院打電話給我,鄭爾嵐失蹤了……”


    “怎麽回事?”


    “具體原因他們也不清楚,隻說昨晚九點的時候,護士巡房就發現她不見了!”


    盯著李慕承心煩的表情,我哪還有心思在這個時候提起婚姻之事,就算我提了,恐怕他也沒心思兌現了。


    “精神病醫院應該是封閉的,她怎麽會走的了?”


    我的疑惑並不是沒有道理,這一點也是李慕承鬱悶的地方——


    “我現在就是要過去看看,我把人放在他們那邊是治療的,竟敢把我的人弄丟了,我看他們怎麽跟我交代!”


    默默的出了電梯,我沒有說話,心情驀然變得很不好,特別是聽到他那句,把我的人……


    “允錦,你要一起去嗎?”


    他站在車旁,臉上掩飾不住的擔憂,我搖搖頭,笑著說:“我不去了,我隻是經過你公司順便過來看你一下,現在看也看了,你先去找鄭爾嵐,我們晚點見。”


    對他揮了揮手,我強顏歡笑的目送他的車漸漸縮成一塊黑點,直到完全消失不見。


    找了個咖啡館,窩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傷心的攪著咖啡,然後傷心的想,為什麽想嫁給自己愛的男人就這麽難呢?如果剛才我不顧一切的跟李慕承說出來,他會怎麽辦?他又會給我怎樣的答複呢?


    無奈的歎息,咖啡又涼了……


    視線移向窗外,遠處寬闊的馬路上行行色色的人不斷從我眼前閃過,大小車輛更是川流不息。


    我不是第一次這樣隔著玻璃望窗外,卻是第一次讓我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像是錯覺又不像是,騰一聲站起,因為慌亂打翻了桌上早已冷卻的咖啡,灰色的液體順著桌沿傾斜而下,沾的我褲子汙了一片。


    顧不了形象的,我衝出了咖啡館,連單都來不及買。


    站在茫茫人海中,幾分鍾前映入我眼簾的身影如同人間蒸發,我往前跑,一直跑,直到把自己累的直不起腰,可是那個我想找的人,卻仍然沒有找到……


    難道真的是錯覺嗎?我問自己,不可能的,不會是他,不會的,他已經沒臉再回來,更沒有臉再闖進我的視線。


    拖著失落的步伐,我走進一家書店,從書架上挑了一本《挪威的森林》,靜靜的欣賞。


    說是靜靜的欣賞,內心卻怎麽也靜不下來,腦海裏總是浮現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還是那麽冷冷清清,形單孤影。


    翻了兩頁什麽也看不進,把書重新放回書架,我走到音樂架旁,拿起架子上的耳麥,莫名的搜了首張信哲的老歌《從開始到現在》……


    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戀情人嗎


    假如有一天


    你遇到了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真的就是他嗎?還有可能嗎


    這是命運的寬容


    還是,另一次不懷好意的玩笑……


    張信哲沙啞的嗓音帶著滿滿的憂鬱,聽的人仿佛心都要碎了,我在心裏苦笑,趙瀝他不會回來的,他也最好,永遠不要回來……


    不知不覺,我竟然睡著了,直到肩膀被人輕拍,我才睜開朦朧的雙眼。


    “小姐,我們要關門了。”


    書店的管理員指了指牆上的時間,我一看竟然已是晚上七點,窘迫的站起身,我從書架上隨意的拿本書走到了收銀台。


    把人家這裏當成了旅館,若是就這樣走了,實在過意不去。


    出了書店伸手攔輛的士,剛上了車李慕承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允錦,你在哪?”他的聲音透著無限的疲憊,看來從下午分開就一直在找鄭爾嵐,並且沒有找到。


    “我現在正要回去,你在哪?”


    “我在碧水軒等你。”


    “好,那呆會見。”


    掛了電話,我催促司機開快點,也許見到了李慕承,我的腦子才能清醒一點。


    掏出鑰匙開門,客廳裏沒人,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看來,他在洗澡。


    放下手裏的東西,我進廚房洗了手,然後淘米準備做晚飯。


    切菜的時候我很小心,想起上次在趙子昂家切個菜竟然血流不止,到現在心還惶惶然,這次我確實沒有分心,直到李慕承叫了我第三遍,我才緩緩抬起頭,一臉淡定的看著眼前切好的土豆,長舒了一口氣。


    “我叫你沒聽到嗎?”


    “聽到了 。”


    “聽到了怎麽不答應?”


    “沒看到我在切土豆嗎?”


    “你切土豆跟你說話有什麽關係?”他俊眉輕蹩,恨不得把我一口吞了。


    我走到他麵前,伸出之前受傷的手指到他眼前,很委屈的說:“你看我上次切菜的時候,因為分了心,結果把手指切破了,然後你知道嗎?血流不止啊!”


    我明明說的是實話,可李慕承他根本不信,他以為我是在找借口為自己藐視他開脫。


    “你忽悠誰呢?下次再敢讓我叫你三遍,試試看。”


    他用手指往我額頭上狠狠彈了下,我疼的皺起眉,嬌嗔的低吼:“愛信不信,誰騙你啊!”


    轉過身我把切好的土豆放在水龍頭下衝洗,不再跟李慕承爭論這個問題,況且本來也就沒什麽,前些日子太過憂傷一時血液沸騰,流的止不住也蠻正常。


    我做好了晚飯,去書房喊李慕承過來一起吃,過了好半天,他才走到餐桌邊,麵對桌上我精心炒的小蔬,胃口乏乏的歎口氣。


    “怎麽了?”我疑惑的瞪著他。


    “允錦,想吃你煮的粥了,可以嗎?”


    “不可以!”頭一甩,懶得理他。


    “今天跑了一天,實在是想吃些清淡的。”他坐到我旁邊,期盼的望著我。


    “你是不是故意整我的?剛在廚房幹嗎不說?我什麽都弄好了,你現在才跟我說想吃粥,你把我當保姆使喚是吧?”


    他揮揮手:“算了,算了,你不願意就算了,不過是懷念你的粥而已,想的也太嚴重了。”


    轉身欲進書房,我迅速叫住他:“李慕承……”


    待他回頭,我不懷好意的問:“你有這樣使喚過鄭爾嵐嗎?”


    他臉色一沉:“她沒你能幹,她什麽也不會。”


    我站起身,走到他麵前,義憤填膺的說:“我今天去你公司,你知道別人怎麽說我的嗎?”


    他眉頭一挑:“怎麽說的?”


    “說我有了……”


    一閃而過的驚詫,他沉聲問:“那你有了嗎?”


    “當然沒有。”


    “那不就行了。”轉身又往書房走,我一把拖住他——


    “雖然沒有,可我的名聲毀了,你難道都沒想過要負責嗎?!”


    李慕承意味深長的盯著我,過了好一會才說:“你能讓我對你負責,真是不容易的事。”


    難道他的意思,我從來就不需要負責嗎?


    “如果你是這麽認為的,你今晚找地兒睡吧,我這裏不歡迎你。”


    我推了他一下,他抓住我的手腕:“夏允錦,你怎麽現在這麽沒心沒肺的?”


    沒好氣的撇他一眼,我不怒反笑:“就因為以前太對你掏心掏肺了,所以注定我以後都要這樣沒心沒肺。”


    麵對我的伶牙俐齒,他突兀的笑了,很溫柔的笑。


    “你是好男人嗎?”我仰望著他,很有根據性的說:“好男人是反複睡一個女人,一睡就是一輩子,而不是睡了今晚忘了昨晚!”


    李慕承英俊的臉龐有些許的意外,然後他單手挑起我的下巴,把我往前推,直到把我整個人貼在牆壁上,再然後,他趴在我耳邊輕輕的說:“我們結婚吧……”


    心一瞬間狂跳不止,我一直渴望的夢想,終於在今晚毫無預兆的實現了。


    ……


    收拾好碗筷,我進了浴室洗澡,或許是心情太過亢奮,一時激動,兩腿軟的竟然跌坐在浴室的地板上,想站起來卻使不上力,想喊李慕承,又覺得這樣太矯情,我擔心他會不會以為我是故意想勾引他……


    就那樣無力的在地板上坐了很長時間,終於身體恢複了體力,然後我慢慢站起身,重新在花灑下淋了一會,用毛巾擦幹身體,穿上居家服走了出去。


    李慕承正在沙發上看著什麽,聽見我走動的聲音,他露出妖孽一樣的笑,對我勾了勾手指。


    紅著臉走過去,我以為他是想吻我,哪知他把我攬坐在他腿上,指著手裏的一本書說:“原來你喜歡看這種書?”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到了我在書店隨意拿的一本書,當時沒注意看書名,這會被他一提醒,才赫然瞧見竟然是一本倫理學《性愛名著》……


    我雙手捂臉,很想死一死。


    “這是我路上撿的,我以為你會感興趣,就捎回來給你看。”別扭的對他笑笑,我胡亂解釋。


    “我對書不感興趣,我比較感興趣的是親自實踐……”


    解開我領口的鈕扣,他將頭埋了進去,一遍遍親吻我如水的肌膚,當欲望之火被點燃的那一刻,沒有等到淋漓盡致的釋放,就被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激情。


    李慕承鬆開我,按下了接聽,我一邊整理淩亂的衣服,一邊安慰受傷的心。


    要是換了以前,不管是多麽重要的電話,他在激情之時,都不會去接聽,而今晚他理智的拿起電話,我就知道,他一直牽掛著鄭爾嵐的行蹤。


    “張院長,怎麽樣?人找到了嗎?”果然我沒有猜錯。


    “確定有人看到她去了那裏嗎?”


    “好,我馬上過去!”


    匆匆掛斷電話,李慕承抱歉的對我說:“允錦,他們說有爾嵐的行蹤了,我現在必須要馬上過去,夜長夢多,那些白癡辦事我真不放心!”


    無聲的點頭,我什麽也沒說。


    他迅速穿好衣服,拿起車鑰匙匆匆的在我臉頰印個吻,轉身往門外走。


    打開門剛要踏出去,他又突然停下腳步回轉頭,然後對我說:“允錦,如果她現在是一個正常的人,我不會這個時候去的,所以你不要介意。”


    還是點頭,我仍然沒有說話。


    李慕承走了,我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後走到窗邊,俯瞰下方,他的車已經像火箭一樣沿著銀白色的湖泊開了出去。


    鄭爾嵐總是那麽恰到好處的失蹤和現身,我覺得有點像神話一樣的不可思議。


    清晨,我還在睡夢中,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接著李慕承走了進來,一臉的疲憊,他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直接在我旁邊躺了下來,然後緊緊抱著我,還沒等我開口問,就無力的回答:“沒找到她,聽附近的漁民說見過她,但我趕去的時候,卻又不見了。”


    盯著他一臉的倦容,我有些心疼,反摟住他,我悶悶的問:“那附近你沒找嗎?如果她出現在某個地方,那有可能還在那裏。”


    “找了,我安排了幾十個人一起找,始終是找不到。”


    聽他這麽一說,我倒覺得鄭爾嵐不像人,有點像神的感覺了……


    重新返回律師所工作,我祈求我的生活不會因為鄭爾嵐再發生動蕩,我也不再跟李慕承提起結婚的事,我以為他已經忘了。


    某天午休的時候,我接到了他的電話,然後我整個人都激動了——


    “允錦,明天請假我帶你去個地方。”


    想起上次他說帶我去個地方,結果就讓我知道了小米的存在,這次他又說要帶我去個地方,我不禁有些忐忑,這次……


    “要去哪裏?”我緊張的詢問。


    “我在海邊買了幢別墅,距離大海很近的位置,你不是說喜歡大海嗎?等以後結婚了,我們就住在那裏。”


    無法言說心裏一瞬間茲生的感動,我以為他已經忘了,卻沒想到他還記著。


    “好的。”我欣喜的答應,然後在掛電話前,發自內心的說了句:“謝謝……”


    我說的聲音很輕,輕到李慕承有沒有聽到我根本就不確定。


    這一聲謝謝包含著雙重的意義,即感謝他給了我一個充滿期待的未來,又感謝他給了我一份意外的驚喜。


    下班的時候,經過一家攝影館,玻璃櫥窗內掛著美麗的婚紗,以前經過這家婚紗館時,我連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今天我不僅可以看,我還可以進去仔細的看!


    “歡迎光臨,小姐有什麽需要嗎?”店裏的服務員熱情的上前招待我。


    “恩,我先看看。”


    “好的,這邊請。”她引領我走到一排排婚紗前,夢幻一樣的顏色,精巧的設計,看的我眼花繚亂,異常興奮。


    雖然心裏明白,李慕承不會帶我來這種不知名的婚紗館拍照,但我還是想提前感受一下這種欣喜的過程。


    “這件挺漂亮。”我指著一件粉白色的露肩婚紗,胸前點綴著零星的小花,看似簡單的設計,並不失高貴典雅。


    “小姐要不要先試試,如果滿意的話,下次可以帶你先生來看看。”服務員小姐熱情的提議。


    猶豫了幾秒,我笑著點點頭。


    進了試衣間,我換上了這件一眼就相中的婚紗,我的身材一向極好,凸凹有致,高挑玲瓏。因此婚紗穿在我身上很是合身,望著落地鏡中的自己,第一次覺得,原來我也可以這麽美……


    服務員走了進來,發出由衷的讚歎,我心裏愈發的高興,她慫恿我先拍張照留個紀念,今天雖然不是我結婚的日子,但卻是我第一次穿上婚紗的日子,留個紀念也好,輕輕的點頭,我笑著同意了。


    站在藍天白雲的背景下,我笑的如同天使,隨著哢嚓一聲,我人生中的第一張婚紗照誕生了……


    “小姐這是你的發票,三天後來取,上麵有你照片的編號,記得不要弄丟了,不然我們這照片多,不容易找。”


    我接過來,道了聲謝謝,然後踩著夕陽的餘暉回了碧水軒。


    三天後的中午,我利用午休時間去了那家名為夢之幻的攝影館,還是上次接待我的服務員,她對我印象深刻,我剛踏進去,她就笑著上前說:“小姐,是來取照片的吧?”


    “恩是的。”我點頭。


    “發票帶了嗎?”


    我一拍腦袋:“忘了……”


    都怪這幾天太激動,我隻記著要來取照片,都忘了取照片需要帶發票!


    那天晚上跟著李慕承去了海邊參觀他新購的別墅,站在麵臨大海的陽台邊,吹著海風,伸出雙手,幸福仿佛隻是一步之遙,過去所有的傷痛,都開始被漸漸撫平,於是我相信,隻要有愛,什麽都可以過去。


    “忘了啊?那你可能要等一會哦,我得花點時間找找。”


    服務員小姐態度仍然很好,她拿出好幾摞照片,一摞一摞的翻看著,我頗為內疚的站在她旁邊,目視著那些被她翻過去的照片……


    驀然間,一張熟悉的麵孔映入我眼簾,但隨即又很快被她翻了過去。


    “你剛那張照片我看下……”我急忙伸出手,指了指眾多照片中的一張。


    她疑惑的抬起頭:“哪張?”


    “就剛被你翻過去的那一張!”我已經沒有耐心跟她解釋,直接伸手抽出了那張被我視線定格的照片。


    目視著熟悉的麵孔,我除了驚詫還是驚詫,這張照片上不是別人,竟然是我自己,而且更奇怪的是,並不是穿著婚紗的我,而是那天在書店裏熟睡的我……


    服務員小姐看我盯著那張照片半天沒反應,伸過頭一瞧,同樣吃驚的說:“耶,這不是你本人嗎?”


    心裏一陣惶恐,誰會在我睡著的時候拍了這張照片,難道我被什麽靈異的東西附身了嗎?


    “這張照片是哪來的?”我抬起不安的目光,急切的詢問服務員。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得等下午我們另一位同事過來問問她了,這不是我接待的。”


    “那你可以打電話問下她嗎?”我非常迫切的想知道這張照片的來源,根本一分鍾也等不了。


    “那我試試吧。”


    她拿起櫃台邊的座機,撥了個號碼,放在耳邊半天沒說話,直到把電話掛了才說:“無人接聽,她今天在總部培訓,估計不方便接。”


    見我一臉的失望,她忍不住安慰:“再等三個小時她就回來了,你先別著急。”


    現在就是我著急也沒用,無奈的歎口氣,我黯然的點點頭。


    服務員小姐終於翻出了我的婚紗照,如我想象的一樣,很美很美,可我的心情卻沒有想象的高興,取而代之的,全是對另一張照片的疑惑和惶恐。


    拿著那張婚紗照回了律師所,一整個下午幾乎都是望著電腦左下角的時間度過的,好不容易熬到了三點,我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直接奔了出去。


    “你好,請問她回來了嗎?”一路小跑過來,到了婚紗館,人已經累的氣喘籲籲。


    “剛回來,不過她中午飯還沒吃,出去買快餐去了。”


    服務員小姐倒了杯水給我,指了指沙發說:“你先坐在那邊等一下,她很快就回來。”


    焦急的走到沙發邊,我端起麵前的水一口飲進,直到已經喝進了肚子裏,才發現燙的心都痛!


    五分鍾後,我等的那位服務員終於拎著一盒快餐走了進來,是一位長相平凡的女孩,皮膚很黝黑。


    “噯,小何,你可回來了,這位小姐等你半天了!”


    先前招待我的女服務員指著沙發邊的我,迅速開口。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有什麽事嗎?”她放下手裏的快餐,衝我露出憨憨的笑。


    “她是想問你這張照片是怎麽來的,我看照片後麵是你寫的代碼。”我還沒來得及說明來意,先前的服務員已經把照片遞給了名叫小何的姑娘。


    小何接過去看了看,然後連回憶都沒回憶,就恍然大悟的說:“哦這張啊……”


    看來她對這張照片印象極是深刻,我走近她,滿臉期待的問:“是怎麽來的?”


    她說:“這張照片我記得很清楚,是一個星期前一個男人送底片過來刷的,你也知道現在很少會有人拿底片來刷照片的,況且還是一個女人睡著的樣子,所以我當時印象就蠻深刻,但更讓我深刻的還有另一個原因……”


    望著她欲言又止,我急忙問:“什麽原因??”


    小何嬌羞的笑笑:“原因嘛,就是那個男人長的很帥,個子高高的,戴著一幅眼鏡,話雖不多,可舉手投足間充滿了溫情。”


    心一瞬間跌落穀底,按她的描述讓我聯想起一個人,可我情願相信是我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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