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管家真的委屈,他聽說西少爺很講究,特意去訂製管家服。別人都說他穿這個顯得年輕,怎麽又惹著這位祖宗了?


    “你的審美是負數?這麽低的水平是怎麽拿到管家證的?你平安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


    “西少爺,我馬上去換,馬上去。”張管家像一個落地的蘋果,遠遠地彈著跑開了。


    慕澤西煩躁地往回走,一路真是看什麽什麽不順眼,滿肚子的氣才撒了一半。


    柳叔正好過來跟他商量事情,就看到半空正在降人工雨,還有跪了一地的傭人保鏢們。


    知道西少爺在發脾氣,也隻是默默地為他們捏一把汗。


    幸而給他們的薪水還不錯,否則他這脾氣,真沒有人伺候得了。


    以前青姨在,了解他,事事順著他的想法,還好點。


    後來又有洛依然,跟他恩恩愛愛,他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下人們的日子也好過。


    可現在這般光景,真是度日如年了。


    張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柳恒之哭訴,“柳先生啊,我這輩子哪裏被人這麽罵過?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張管家,你就忍一忍吧,一把年紀沒讓你去跪雨地,就不錯了。”


    “你不是說西少爺脾氣就是冷漠了一點,對下人不錯嗎?”


    “他以前是這樣,最近遇到不順心的事,也許過兩天就好了。”


    “都整整一個星期了,這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張管家看著自己這次換的灰色格子褲,不知道還會不會被罵。


    “今天是怎麽了?”


    “還不是地下室關的那個?說是一天給他一杯水,今天一個傭人看他實在是太慘了,換了個大點的杯子。”


    “就這?”


    張管家攤攤手,無奈,“就這。”


    不過是給一個被囚禁的人換了一個大點的杯子,慕澤西逮著就發火,讓一群人跟著跪一天一夜……


    那個陰戾的慕澤西,又回來了。


    柳叔不由得歎息,那個時候剛剛失去母親的慕澤西也是一樣,暴躁、陰狠,小小孩子又毒辣又冷漠。


    隨著時間長一點,他的脾氣才漸漸學會收斂,成長得穩重一些。


    沒想到現在,又變回以前的樣子,他的自製力恐怕通通去度假了。


    果然,洛依然就是有魔力,輕輕鬆鬆可以讓他心情好,和善待人。又輕輕鬆鬆,讓他變回一個冷血的魔王。


    自他從遊輪回來,就一直暴躁如此,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柳叔有些憂鬱,看著手裏厚厚的文件,他是進去匯報呢,還是不匯報呢?


    好在,慕澤西沒有跟柳叔發脾氣,連工作也懶得談,就讓他在這裏吃晚飯。


    說是吃晚飯,其實就是在灌酒。


    兩個男人,喝了兩瓶白蘭地,還是沒有醉意。


    最後整了兩瓶82年的拉斐,終於……醉醺醺地睡著了。


    就橫豎地倒在沙發上,手裏握著空空的酒瓶。


    慕澤西睡得不深,眼睛閉著,睫毛卻在輕顫。


    他做夢了,夢裏那個小小女孩子,向他微笑。他從媽媽懷裏將她接過來,明麗的眼睛,是海底裏最美的黑珍珠。


    他讓柳叔送她去洛家寄養。


    他坐著私家車遠遠看著她,跟在她上學的路上,一路護送。


    她那麽快就長大了,抱著他的後背說:“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送過你一件普通襯衫?我原來以為你根本不會穿的,但是那次在薔薇花海,很熱的天氣你穿著它,脖子上還長了紅疹子。”


    “你說……我對你而言,是有特殊意義的。可是我很害怕,覺得你心機複雜,把所有事情都藏得很深。”


    “很快我發現,很喜歡你這種深沉,很多話你都藏在心裏不說,我卻可以感覺得到。”


    “慕澤西,我覺得……我們可以相伴走下去,直到我們離世的那一天。”


    可是很快,畫麵一轉,她不知道為什麽,又生起氣來了。


    她的眼睛裏悲傷絕倫,帶著刺骨的恨意。


    “慕澤西,我們認識的時間不短了,也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所以,這件婚紗算我送給你們的禮物吧!這樣的結果很好,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我們說過的……隻要你找到心愛的女人,就放我自由。現在我很開心,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噩夢一樣的地方了!我在這裏的每一天、每一夜都如同煎熬!”


    “我說過很多次討厭你,那都是真的,發自肺腑。我有時候與你笑顏相對,甚至關心你,那也是裝出來的,為了讓你早點放我走。”


    “聽你說話,我覺得無比惡心。像聽一個說了無數次謊言的傻子講話,可笑又讓人厭煩。”


    他痛徹心扉,卻不想睜開眼睛。


    他那麽痛,卻又那麽貪戀她……因為在夢裏可以看到她,她的一顰一笑,聽她的輕聲笑語。


    他不想醒過來,他在夢裏,與她在一起。


    她在樓梯上摔傷了,哭著撲到他的懷裏,質問他,你怎麽才來呀?


    她穿著漂亮的禮服,與他跳舞。他們的第一支舞,是探戈,她旋轉在他的懷裏。


    她是一隻優雅又奪目的紅色天鵝,與他交頸相愛。


    她踮起腳尖來吻他,說,你陪我躺一會兒吧。


    他的眼淚突然就落下來,輕輕回轉身子,好,我陪你躺著,依然……我陪你。


    手往旁邊一放,想攬著她,卻撲了個空。


    睜開眼睛,身邊空空的,隻有一個沙發靠背。


    原來是夢……


    慕澤西神思呆滯得厲害,原來……剛才一切記憶的回放,都隻是夢,是他腦中的碎片。


    恍惚地坐起來,感覺有熱熱的液體滾落,他竟然哭了?


    該死,自從媽媽離開,他就再也沒有哭過,他以為自己沒有眼淚,卻因為那個女人哭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躺在地毯上的柳叔也醒過來了,看他坐在沙發上發呆,眼眶紅紅的,心中有些震動。


    “西少爺,你醒多久了?”


    “叫洛依然過來,給我做早飯。”他喃喃地說了一句,脫口而出的話,像一個下意識的發聲。


    柳恒之怔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沒聽到嗎?”


    “她……還在澳門。”


    “澳門?”是的,她還在澳門,照顧她的舊情人顧子暇。


    雙手緊握,指節再次咯咯作響,那一刻,全身的血液都湧上腦,怒意噴薄而出。


    她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了,她背叛了他!


    離開時,她狠辣的話再次響起……


    “我已經下定決心離開你了,慕澤西,你放手吧。”


    “因為你沒有及時趕來救我,你口口聲聲地說保護我,根本做不到。你太弱了,連一個手下人下藥你都躲避不了,你根本沒有辦法保障我的安全。所以,我要找一個人可以完全保護我、不讓我受傷的男人。”


    “昨天晚上嗎?算是我離開你之前,給你的最後施舍。”


    “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我真心。我不過……是同情你罷了,我想給你一點溫柔,好讓你以後有點念想。你父親不理你,你媽媽也死得早,他們都拋棄你了……”


    “啊……”一聲來自靈魂深處的暴喝,他猛然站起來,長腿一踢,厚厚的餐桌頓時破開!


    “西少爺!”柳叔立即上前來攔住,“你別這樣。”


    “對,我不會這樣,為了她……不值得。”他咬牙切齒。


    “你坐下。”


    “顧子暇傷得怎麽樣?死了沒有?”


    “他……”他話題轉得這麽快,柳叔不知道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落海的時候,撞到了腿,短時間內下不了床。”


    “嗯,好。”冷梟一般的唇輕輕揚起來,眸子裏是深至骨髓的絕情與自負。“我要狠狠地折磨他們,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西少爺?”


    他不再出聲,大步走去了地下室。


    西別墅與南別墅的構造很相似,地下室都是類似於密室一樣的所在,裏麵會放一些絕頂機密,或者囚禁一個恨之入骨的犯人。


    飛鷹是其中之一。


    陰暗的無光環境,地底的陰涼潮濕,沒有食物,一天隻有一小杯水。飛鷹在這樣的環境裏,捱過了一個星期。


    此時的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麵。


    之前被慕澤西打傷的地方沒有處理,已經嚴重發炎潰爛。


    長時間的饑餓與疼痛讓他臉色奇差,整個人比平時瘦了兩圈。嘴唇因為幹涸而裂出口子,血流出來。


    很難相信,一個受重傷的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可以堅持這麽久。


    難怪……當時的小女傭會忍不住給他換一個大點的水杯……因為這裏的畫麵,太過淒慘。


    “現在知道,自己犯下多嚴重的錯了?”


    慕澤西高高在上,冷眸如刃,切在他身上。


    飛鷹爬動身子,匍匐著過來,那樣子仿佛跪拜在他腳下。“我不覺得我錯了。”


    “你……”慕澤西一腳踢去,他毫無反抗之力,“你敢再說一遍?”


    “我……咳咳……西少爺,我沒有錯。我不是你的敵人,你不用這樣……對我。”


    他直接一腳,踩在飛鷹臉上,那樣用力……血又吐出來。


    地下室裏,湧動著一股讓人作嘔的血腥味道。


    “該失去的東西,總是會失去的……”飛鷹咧嘴笑著,聲音嘶啞得仿佛來自地獄。“西少爺這次前往,應該、有所發現吧。”


    “還堵不住你的嘴?柳叔,拿鞭子來。”


    “西少爺,飛鷹恐怕承受不住了。”


    “他骨頭這麽硬,還有什麽承受不住的?”他如同一個來自地獄的魔鬼,要殺盡一切負他之人,“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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