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越沒有再阻撓蕙心。


    抱緊雙肩,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裏,耳邊眼前不斷浮現蕙心恨得雙目赤紅的可怕樣子。


    她不敢肯定,將來有一日,蕙心會不會也殺了無極和無央。


    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也淪落成複仇的魔鬼,變得毫無理智情感。


    她忽然迷茫了。


    到底什麽是感情?


    什麽是人性?


    她所經曆的一切,除了背叛,就是利用。


    唯獨隻有在輕塵的身上,找到了一些溫暖,可是輕塵最後也背叛了她……


    她忽然想到了君冥燁,那一雙狹長黝黑的冷眸,還有他望著她的時候,眼底浮現的深深愧疚,不經意觸動了她心底深處的弦……


    她不知道,君冥燁那樣的眼神裏,到底有多少真實。


    可就是無法從自己的記憶裏,將君冥燁的影子,完全剔除幹淨。


    甚至在漆黑的時候,眼前浮現的都是他的畫麵。


    她仰頭自嘲笑起來,“不是一直盼著他死嗎?現在真的死了,怎麽反而忘不掉了呢。”


    上官清越閉上眼睛,眨落眼角的兩行清淚,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漆黑的牢房裏,她一雙眸子晶亮無比。


    “輕塵……”


    “你……”


    她笑著,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在漫天大雪的泉山上,她跟在輕塵的身後,前麵是輕塵高俊挺拔的身影,她踩著輕塵留在積雪中的腳印,一步步安穩走在大雪之中……


    笑著笑著,她又哭了起來。


    蜷縮的身體好像一隻需要溫暖的小獸,小小地縮在角落裏……


    不知哭了多久,門外又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上官清越趕緊擦幹臉頰上的淚痕,起身衝到牢房的門口。


    來人竟然還是小玉。


    上官清越趁著牢房門打開的瞬間,趕緊探頭向外看,猜測哪一間牢房才是輕塵所在的牢房,也想知道,師父到底對沒對輕塵下手。


    “娘娘?”


    小玉呼喚了上官清越一聲,她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錯開身,掩飾住自己的失態。


    “娘娘,皇上命奴婢來給娘娘送藥來了。”小玉道。


    上官清越眉心微沉,君子玨的藥送得這麽勤快,是什麽目的?


    “今天就舉行冥婚了吧?”上官清越問。


    “是的,娘娘。”


    “冥婚是在晚上舉行吧。”


    “是的娘娘。”


    “規矩很多嗎?”上官清越有些好奇。她隻知道一些淺顯的皮毛,活人要與死者的排位拜堂……


    “冥婚要在夜裏子時之前舉行,拜堂要在正好子時時分,確保王爺能回魂與太後一起拜堂,還有……”


    小玉歪著頭掰著手指,其實她也懂得不是很多,隻是介紹自己知道的一些細節而已。她的話沒說完便被上官清越打斷……


    “我記得,大君國有規矩,凡是死於非命的君氏皇族都要火葬!冥王屬於被人害死,死於非命。”


    “若舉行了冥婚之後,冥王還要被火葬嗎?”


    這才是上官清越真正想知道的事。


    “一旦舉行了冥婚就不能火葬了!冥婚的最後一道程序是‘合骨葬’!這是要等待太後,也就是冥王妃薨逝之後,將兩人的屍骨合在一個墓穴中!”


    “娘娘,如果冥王火葬了,就不能合骨了!那樣的話,也不算冥婚!”小玉說著刻意將聲音壓低,畢竟太後還活著,這話要是傳出去,她的小命不保。


    “那就是說,冥王的屍身隻能土葬了?”


    上官清越眯起一雙水眸,忽然心底飄過一道奇異的怪念頭。


    那念頭很快便消失殆盡,以至於她還來不及清楚捕捉。


    季貞兒能拋棄一切,執意和君冥燁冥婚,隻怕沒那麽簡單吧?


    上官清越不住在牢房裏來回徘徊。


    仔細分析其中的微妙痕跡。


    “火葬,還有土葬……”


    上官清越低喃一聲。


    “這兩者之間,難道有什麽差別嗎?”


    一個會在當眾埋入土中,一個會當眾焚化屍身,這兩個葬法的區別在哪裏?


    某個念頭明明就在腦海的邊緣,為何會捕捉不到?就是無法真切的想個透徹!


    小玉忽然道,“當然有差別了!土葬可以保全全屍,將來投胎也能投個好人家!娘娘不知道,很多地方,死於非命的年輕男子或者女子,為了不火葬,都要選擇合適的姑娘活著男子舉行冥婚的!”


    “我們鄉下就是,有錢的人家,會花重金找尋可以舉行冥婚的人選。”


    上官清越的眉心倏然皺緊,“冥王的棺前一直都有人嗎?”


    “對啊!一直都有人!怎麽了娘娘?”小玉被上官清越的話問得一頭霧水。


    “沒事!就是覺得,冥王一個人在棺木裏,應該悶得很吧。”


    “娘娘,冥王已經薨逝了,他……唉,當然也會感覺悶吧。”小玉歎息了一聲。


    “不過大家都說是娘娘害死了冥王,見娘娘這麽關心冥王,小玉倒是覺得,娘娘怎麽會害死冥王!”


    “冥王畢竟是我的義父!”上官清越有些惶急地道了這麽一句。


    她才沒有關心那個人!


    她怎麽會關心那個人!


    上官清越輕笑起來,掩飾心裏的慌亂,“雲妃的身體怎樣了?好些了沒?還在傷心嗎?”


    “嗯!”小玉點了點頭,“聽說雲妃總是以淚洗麵,不時還拿出早先做好的小孩肚兜發呆,米水不進!”


    “這一胎沒保住,還可以再懷!你替我去看看雲妃!妃嬪之間走動下也合情合理!”上官清越輕歎口氣。


    小玉點頭,上官清越接著又道:“喪子之痛,總要過段時間,才能緩解。也是可憐她了!”


    上官清越突然想到了什麽,“我聽老人說,冥婚是陰間的喜事,若家有逝者,跟隨冥婚的隊伍,可以讓逝者的魂魄沾喜氣,能投個好人家!”


    “真的嗎?”小玉皺著眉頭有點不相信,“這種說法,我沒聽說過。”


    “寧可信其有!你這樣告訴雲妃,她就知道了!”


    “小玉,雲妃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正是傷心難過的時候,若能知道孩子將來有個好去處,她心裏也可以好受很多!”


    小玉想了下點點頭,“娘娘說的也對!即使不是真的,雲妃娘娘也欣慰了!”


    “娘娘真是善良,自己處在這樣的處境之中,還處處為別人著想。”


    上官清越笑著看了眼小玉,接著目光飄向牢房的小窗,黑暗中那光芒還真顯得有些刺眼。


    晚上的冥婚,會不會發生什麽意外?


    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麽順利。


    小玉走的時候,傷心地抓緊上官清越的手,“當初雲珠那個罪婦抓了小玉的爹娘,幸虧娘娘出手相助!小玉一定報答娘娘。”


    “可是現在,小玉除了給娘娘送藥,真的不知道如何能幫到娘娘了。晚上就是太後和冥王的冥婚了,冥婚結束後,太後就要處置娘娘了。”


    “不過娘娘放心,小玉相信皇上一定會放任娘娘不管的,皇上那麽關心娘娘,一定會想辦法將娘娘救出去。”


    “好的,我知道了,你轉告皇上,我一切都好,讓他不要擔心。”


    小玉嗚咽著,連連點頭。


    ……


    冥婚即將舉行,君子玨親自駕臨冥王府。


    距離冥婚還有兩個時辰,天色已經完全黑透。


    整個朝廷的文武百官都來了冥王府,準備送冥王最後一程。


    君子玨在大殿內來回踱步,殿內隻有他和魏公公兩個人。


    “還沒有夏侯雲天的下落嗎?”


    魏公公搖搖頭,“還沒找到!太後將他藏的太好了!”


    “沒用的東西!竟然被一個女人給抓了!”君子玨惱怒低喝。


    “太後故意在這個國事危機的時刻,抓了夏侯大將軍王,便是讓皇上在江山和美人之間,做出選擇。”


    君子玨的鐵拳抓得咯咯作響。


    “冥婚舉行完畢之後,便是她的審判了!若還找不到辦法,那麽她……”


    君子玨痛心地閉上雙眸,“還以為,麗嬪的事,會讓她敗下陣來,那個女人倒是穩得住,一點動靜都沒有!而且動作也很快,當然就火燒偏房,將麗嬪燒死在裏麵!”


    “皇上,沒有一點手腕的女人,她怎麽可能穩坐高位,在風詭雲譎的深宮活到現在。”


    君子玨捏著鐵拳,骨節一陣陣作響,他咬緊牙關,唇角一陣抽搐。


    終於,他對魏公公說。


    “去準備紙硯筆墨。”


    魏公公趕緊去鋪紙磨墨。


    君子玨拿起狼嚎筆,一陣龍飛風雨,寫下一道聖諭,最後蓋上玉璽。


    魏公公一看到那聖旨之中的內容,害得臉色煞白。


    “皇上,這……萬萬不可啊!”


    “放肆!”


    魏公公趕緊跪在地上,“皇上,您……”


    “閉嘴!”


    魏公公再不敢開口了。


    這個時候,季貞兒推門進來,臉上還帶著未曾幹淨的淚痕,一襲素白,格外的嬌弱惹人憐惜。


    “聽說皇上一個人在這裏悶悶不樂,我便過來看看皇上。”


    季貞兒的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一種讓男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風韻。


    有的人說,女人需要男人的滋潤,才能從骨子裏滲透出如水的柔情。


    季貞兒獨守空房多年,看上去倒是比當年年少時,還要嬌嫩。


    君子玨眼底浮現鄙夷之色,但轉而卻又笑了。


    “朕正有一道聖旨要給太後,太後來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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