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晚風生寒。


    上官清越小心匍匐在屋頂之上,她一身黑色夜行衣,與黑沉的夜色融合。


    輕輕掀開屋頂上的一塊磚瓦,發現天兒的房間內,守夜的人竟然是君冥燁,嚇得上官清越差一點打翻手裏的瓦片。


    她趕緊穩住自己,不讓君冥燁發現任何聲響,更不能讓君冥燁發現她,否則她的偽裝將在君冥燁麵前粉碎,徹底暴露。


    這個時候,天兒的房門被人推開了,雲珠啜泣著,端著什麽東西進來。


    “天兒,天兒你醒醒啊……母妃做了你最愛吃的雞蛋羹……你一直說母妃的雞蛋羹味道最好的……你起來吃一口好不好……”


    雲珠心疼握緊天兒胖嘟嘟的小手,哭得眼淚珠子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好一副母子情深的畫麵!


    上官清越不禁心下嗤笑。


    雲珠的演技,比五年前更加爐火純青。


    季貞兒竟然也跟著進來了,從季貞兒現在的表情,不難看出來,太醫正束手無策,季貞兒進來一把拽住雲珠,就將雲珠推倒在地,大聲嗬斥起來。


    “你從小跟在小王爺身邊,還以為你辦事穩妥,才將天兒交給你照料!沒想到你這麽蠢笨,連個五歲的孩子都照看不好。”


    雲珠趴在地上,弱弱地哭著,“都是妾身的錯,太後娘娘饒命啊……”


    雲珠爬向君冥燁,“王爺……雲珠真的不是有意的……雲珠一直告誡天兒,不許去翠竹園……定是有人引誘天兒……蓄謀謀害天兒啊……”


    “王爺,我一直待天兒如親生,這就是我的親生孩子啊……我怎麽忍心……若天兒真出了什麽事,我一定以死明誌……”


    雲珠哭著,就要衝向殿內的柱子,一頭裝死。


    君冥燁惱喝一聲,“夠了!”


    雲珠趕緊穩住身體,咬緊嬌唇忍住哭聲,不敢再發出絲毫聲響。


    君冥燁抬起幽暗的眸子,睨向雲珠,“你口口聲聲說,月妃陷害天兒……”


    君冥燁的聲音,輕微顫抖了一下,“你有什麽證據?她又有什麽動機!”


    雲珠的肩膀倏然一顫,訥訥地抬眸看向季貞兒。


    “她為何害天兒!”


    君冥燁低吼一聲,黑沉沉的眸子,忽然射向季貞兒,“還是說,你們一早就設計好陷害她,她才會反擊你們!”


    “之前太後送給月妃的糕點有毒,你們又怎麽解釋。”


    君冥燁低沉的聲音,在房間裏格外響亮,兩個女人同時鴉雀無聲,一時間有些百口莫辯。


    她們送去的糕點本無毒,卻被上官清越利用時機,先擺了她們一刀。


    如今說明什麽?就算上官清越下毒毒害天兒,君冥燁也要覺得是上官清越為了自保反擊?


    那是他的親生兒子,難道也不打算追究那個女人的責任?


    他對那個女人的感情……


    已經深到這種程度?


    季貞兒和雲珠都是臉色煞白,不說話。


    過了許久,雲珠才掙紮出來一絲聲音,細弱的,無力的,透著蒼白。


    “王爺,臣妾送去的糕點沒毒啊!奴婢和太後都是冤枉的!”這個時候,雲珠必須抓住太後為自己開脫。


    君冥燁瞪向雲珠,目光咄咄逼人,“那麽你來告訴我,月妃陷害天兒的動機到底是什麽。”


    雲珠縱然有千言萬語也堵塞在喉口之中,說不出來了。


    她不能說,那個女人回來就是為了複仇,也不能用這個理由說服君冥燁,否則她再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王爺……毒在翠竹園查了出來,難道還不算證據確鑿嗎?”雲珠哽著聲音,眼圈通紅,說著便又有淚水湧了出來。


    季貞兒算是看出來了,在君冥燁的口氣裏,真正想要追究的,不是一個動機,而是一個真相。


    季貞兒眉心一沉,目光從君冥燁棱角分明的俊臉上掠過。


    隻怕在君冥燁的心裏,早就對那個叫“花閉月”的女子身份有所懷疑。


    包括她自己也懷疑這個“花閉月”到底是誰!


    若真的是回來複仇的上官清越,又如何解釋無底崖下,被猛獸撕得粉碎的屍體?


    君冥燁親眼見到了血淋淋的一幕,故而才不會相信,現在的花閉月,正是已經死了多年的上官清越。


    死而複生本就是不可存在的神話,何況屍身已經被毀。


    這個時候,君子玨竟然也來了。


    他來看望天兒的情況。


    不管下毒的人,是不是他的皇妃,在冥王府發生這種事,他也很擔心,被有心人利用,一口咬定便是月妃所為,到時候他就很難保住月妃了。


    畢竟季貞兒現在在朝廷中的勢力,他還要忌憚幾分,若再加上君冥燁在朝中的黨羽,隻怕大君國輕易就能變天,他這個皇上也會淪為階下囚。


    “太醫還沒想到合適的方子?”君子玨擔心地看了一眼床上臉色慘白如紙的天兒。


    季貞兒搖了搖頭,“這群庸醫,連中的什麽毒,都不知道。”


    “整個大君國,難道就沒有一個解毒的高手?”君子玨道。


    季貞兒看向君子玨,忽然強聲道,“既然是在翠竹園中的毒,皇上難道不該將月妃請來,追問清楚事情始末!”


    “太後的意思是?”君子玨眼角一沉。


    “或許,月妃知道,天兒中了什麽毒。”季貞兒口氣十分篤定。


    雲珠又哭了起來,跪倒在君子玨的麵前,“求皇上救救天兒……他還小,求皇上救他……就算要了我的命……隻要皇上救天兒……”


    上官清越依舊趴在屋頂上,心口一陣冰冷。


    看雲珠的態度,斷然是不會拿出解藥救天兒了。


    若天兒死在這一場中毒之中,到時候她就算是清白的,也會被人懷疑,暗地裏罵她是毒害小王爺的凶獸。


    君子玨盯著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雲珠,目光一寸一寸冰寒,複而卻又笑了。


    “月妃從小在鄉野村間長大,什麽世麵都沒見過,怎麽會懂毒!”


    君子玨的袒護之意,大家都聽出來了。


    “皇上真真是寵愛月妃啊。”季貞兒幾近咬牙地冷笑。


    這個時候,門外傳來喧鬧聲。


    君子玨對外高喝了一聲,“外麵出了什麽事。”


    門外傳來小太監的回稟,“回皇上,月妃身邊的貼身宮女說,有事要麵見冥王。”


    君子玨眉心一緊,便率先一步出門了。


    季貞兒和雲珠對視一眼,也趕緊跟了出去。


    君冥燁本不想出去,但不知想到了什麽,也趕緊起身往外走。


    上官清越見房間裏暫時沒人,機會來了,趕緊用準備好的麥稈,將口中含著的解藥,順著麥稈滴入到天兒緊抿的小嘴之中。


    一滴,兩滴,三滴……


    天兒緊閉的雙眸,微微顫抖了一下,烏黑修長的睫羽輕輕煽動,那小模樣格外的討人喜歡。


    上官清越有一瞬看得癡了,趕緊回神,不讓自己的思緒兀自沉浸進去。


    收起麥秸,不留下任何線索,並將房頂之上的瓦片蓋好。


    上官清越小心看向天兒房間外的院子,想看看是誰來了,引得眾人全部出去。


    當看到院子中央,跪著的人,正是朱砂,上官清越的心口,狠狠顫抖的厲害。


    朱砂來這裏做什麽?


    不會是……


    上官清越捂住跳動淩亂的心口,努力深呼吸,不讓自己在這個時候犯病。


    她現在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否則被人發現,難以解釋清楚。


    她小心潛藏自己,耳邊傳來朱砂在院子裏的哭聲。


    “奴婢知道錯了!一切都是奴婢的錯……與月妃娘娘沒有任何關係……”


    朱砂開始磕頭。


    “糕點出了閃失,都是奴婢失察……毒不是娘娘下的……是奴婢……”


    “求太後娘娘,皇上,冥王,王妃娘娘……不要誤會月妃娘娘……月妃娘娘也是真心喜歡小王爺,才會留下小王爺在翠竹園用茶點。”


    朱砂用力磕頭,臉上已掛滿淚痕。


    “你說!是不是月妃指使你來這裏頂罪!糕點裏有毒,也一定是月妃指使你做的!”雲珠顫抖指著朱砂,一陣咬牙。


    朱砂擦著臉上的淚水,嗓子已經哭得沙啞了,不住搖頭,“不是的……月妃娘娘那麽善良,怎麽會傷害小王爺……她連一隻螞蟻都不忍心踩死……”


    “是奴婢……奴婢看不慣小王爺總是盛氣淩人欺負無極主子……隻是小小地在糕點裏動了手腳……”


    “奴婢是自己要來認罪的,和月妃娘娘沒有任何關係……”


    接著,朱砂哭著爬向君子玨,“皇上,都是奴婢的錯,不要誤會月妃娘娘,她沒有這樣做……”


    雲珠還是撲上來,一把揪住朱砂的衣領,“你還在狡辯!一定是你的主子指使你這麽做的!”


    雲珠的聲音,變得淒厲起來。


    君子玨忽然一把抽出身邊帶刀侍衛的佩劍,寒光凜凜的劍刃在夜空之中掠過一道雪白的弧線,隨即便是一道血光飛濺出來……


    四下一片寂靜。


    就連徐徐浮動的夜風,也在這一瞬靜止。


    死一般的安靜,持續了幾秒後,便傳來女子尖銳淒厲的尖叫。


    “啊……”


    尖叫聲剛發出來,就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雲珠被濺了滿身滿臉的鮮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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