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齊飛月是在疼痛中醒來的。


    頭痛。


    她伸手揉了揉額頭,深蹙著眉緩緩睜眼,首先印入眼簾的就是那排標誌性的水線珠貝,這才意識到原來已經不在夏小四的地盤了。


    她是什麽時候被他抱回來的?


    她撐著手臂起身,手指死命按在太陽穴上,找到拖鞋,正低頭穿著,哢嚓一聲門開了,男人身姿頎長地立在門口,看著她,眸色暗沉:“醒了?”


    她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穿好鞋子。


    卜錦城關上門,走過來,攔住她,一把將她按在了手邊的櫃子上。


    “啊!”她疼的驚呼。


    他理著她散亂無邊的長發,嗓音綴著醇冽的笑聲,“頭疼?”


    她急促地平複著呼吸,氣息香甜又可人,卜錦城輕笑一下。


    齊飛月一驚,急急喊道:“別,卜錦城,今天要拍戲,你別……”


    卜錦城直接二話不說,一吻封唇。


    “唔,唔……”齊飛月搖頭擺脫,兩個細弱的手臂更是不客氣地推搡著他。


    “我知道。”他稍稍離開她的唇一點,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脖頸,“晚上被你折磨了一夜,我隻是討點利息。”


    他看她一眼,緩慢撐起身子。


    齊飛月紅著臉,躺在那裏直喘氣。


    他已經打開門走了出去,再進來,手中拿著一個杯子,“醒酒的。”他說,“喝了頭會舒服點。”


    齊飛月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他了。


    生氣?


    似乎太過矯情。


    受寵若驚?


    又似乎太做作。


    最後,她什麽話都沒說,直起身子,接過他手中的杯子,慢慢把那清苦的醒酒茶喝完,喝完之後又把杯子遞給他,卜錦城接過空杯,低頭看了一眼腕表,平靜道:“剛好八點,還能吃早餐,快去洗澡,樓下等你。”


    齊飛月忍不住去看他。


    她似乎不明白,剛剛明明一副吞天滅地誓要把她就地正法的男人,轉眼間就變成了冷漠君,而且還一本正經的。


    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看著他堅碩的下巴,她很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


    他淡淡睨下來:“怎麽?”


    “沒。”她踢開被子,很快就穿好鞋子直奔浴室,“我去洗澡。”


    男人在她進到浴室後轉身下樓。


    吃過早餐,兩個人一起去了片場。


    《美姬》隻剩下最後的六集了,也是皇上和薛如姬最白熱化的階段。


    六年前,薛如姬死在他的劍下,六年後,她帶著一個五歲大的兒子重新走回他的身邊,隻是……


    皇上看著麵前的女人,一字一句,冷而嗜血,“你剛說什麽?”


    “我兒子隻有三歲,他不是你的孩子。”


    “你撒謊。”


    薛如姬麵含嘲弄,笑的輕快肆意,“你以為我是有多蠢,才會給你生孩子?願意給你生孩子的那個薛阿姬已經死了,我的孩子是我跟他的。”


    她的手指落在一個方向,皇上幾乎是不敢去看,他不敢相信,麵前這個女人,這個笑意溫婉的女人,竟然跟別的男人——


    不可饒恕!


    他渾身的戾氣猛然暴漲,一把將她震退數米遠,眼神嗜血地盯向她剛剛手指的方向,等看清站在那裏的男人麵容時,他愕然一驚:“是你?!”


    “好久不見,陛下。”


    男二號終於再度複蘇,劇情正至轉折,“哢”——導演一拍板,喊停了。


    卜錦城沉默地理著貴氣的帝王袍,臉隱晦而深暗,抿著唇看著齊飛月,齊飛月茫然地眨眼,“怎麽了?”


    “過來。”


    她走過去。


    他伸手將她摟進懷裏,“下麵的劇情是不是你跟他有一場床戲,被我撞見,我一怒之下殺了他?圈禁了你?”


    “是呀,劇本是這樣寫的。”


    “很好。”


    哈?


    齊飛月沒明白,直覺得他這兩個字是從牙縫裏繃出來的,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事,正想問個明白,卜錦城卻是鬆開了她,轉身就進了更衣室。


    再次出來,他紫衣衿貴,於夜色下扯唇一笑,唇畔勾起詭譎的弧度。


    導演站在攝相機前,看著鏡頭,心頭頓時生出很不好的預感來。


    果然——


    戲一開拍,他就知道,這位大爺又在亂來了。


    薛如姬的宮裏,伺候在前的宮娥宮婢們都被她譴了出去,她這次回來隻是為了報當年之仇,該殺的人都殺了,他的後宮也再無一人。


    她應該親手手刃他的,可是……


    薛如姬倚在床榻,看著自己那雙白皙纖嫩的手,點點輕嘲襲上眼梢,終究,到了最後,她還是忍不下心殺了他。


    而他——當年,又是如何下得去狠心的?


    那一劍,刺的不是她的心髒,而是她全部的愛。


    所以,這一夜,是比死亡更絕決的告別,她要讓他知道,她活著,他也再不可能擁有。


    門檻輕微響了響,“嘎吱”一聲,門被打開。


    她吸了吸氣,慢慢脫掉一身長袍,放下緯幔。


    腳步一聲一聲接近床畔。


    看著那道偉岸的身影,導演一個勁地抹著額頭冷汗,卜總,說好的虐呢?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這樣擅自修改劇本?明明是男二號要出場的,你幹嘛要搶戲?


    任性的卜大公子才不管他呢,他的女人,哪能讓別的男人碰?


    打開門,關上門。


    一室爐香的繾綣,他伸出手,緩慢拉開了帷帳——


    所有的戲在這一刻徹底被改寫。


    薛如姬複仇圓滿,再次消匿於宮廷,隱晦於江湖,原本他與她,就是生死相隔的結局,可是,卜大公子一出手,硬生生地把她強留在了身邊。


    “在等誰?”


    簾帳掀開,她看著出現在眼前的那張俊顏,美目圓睜,壓根沒想到他會躥戲!他則是輕笑著俯低身子,“等朕?”


    這一夜。


    他用帝王強硬的手段將她困在臂彎裏,酣暢淋漓地主宰著她,讓她生死不能。


    一簾之隔,隔的是欲海深仇,隔的是生殺帝謀。


    第二天,所有的宮人跪俯在薛如姬的宮門前,三品以下的大臣,誥命夫人,即將驅離的四大貴妃,都臣服在她的腳下。


    皇帝攬住她的腰,在她唇上輕輕吻著,“喜歡麽?”


    “你想做什麽?”


    薛如姬眉頭皺的死緊,應該說,是齊飛月正用一種殺人的眼光淩遲著他,他到底在搞什麽?躥戲就算了,他以為他真是帝王?睥睨眾生?


    皇上則是懶洋洋地笑了,一夜的饜足讓他看起來越發的令人著迷,他說:“阿姬,你走不掉的。”


    齊飛月正要發怒。


    導演立馬眼尖地大聲喊停,“哢——過戲了過戲了!”


    然後一揮手,向場內的工作人員呐喊:“全部去休息,今天就拍到這裏,下午再繼續。”


    他要趕快回去重新組織劇本,哎,有一個頭疼的男一號,真是折騰死人了。關鍵是這個男一號還不是他說踹就能踹的,他要折騰,他還隻能陪著一起折騰。這叫個什麽事!


    人都走後,薛如姬鬱悶地扯著宮服,卜錦城跟在她的身後。


    “卜大少爺,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改劇本?”她站住,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他。


    他一身高冷貴氣,輕默道:“這個結局不好,皇上跟薛如姬肯定要在一起的,我隻是順應大眾的心理去拍,有什麽問題?”


    有什麽問題?


    他還敢問有什麽問題?!!


    齊飛月冷視著他,氣的用手指頭戳他胸膛,“卜總,卜大公子,這是一部虐情劇。”


    卜錦城皺眉,任她的手在胸膛作亂,卻是不容妥協道:“我不喜歡虐的,更不喜歡結局沒跟你在一起。”


    “這是戲!”她強調。


    “我不是在跟你演戲。”他冷笑著撥開她的手,俊臉俯下來盯著她,“對我而言,不管是戲裏還是戲外,你都是我的,沒有分開一說,更不可能是這種見鬼的結局。”


    “你難道還想著跟我白頭攜老?”她忍不住嘲諷。


    他看著她,靜靜道:“你沒白頭,我也沒老。”


    “那你在糾結什麽?”


    “結局。”


    嘖,問了半天,當她沒問?


    上午就拍了這一場,中途沒事,換了裝,齊飛月提著包就要走,卜錦城坐在影棚裏翻看著劇本,見她出來,眉頭輕輕一挑,“去哪兒?”


    “我去找夏小四。”


    “不準去。”


    霍尊昨天都差點把她扔出去了,她還不自覺?還去?果真不會看人臉色!


    他擱下劇本,向她伸手,“過來。”


    齊飛月站著沒動,“有什麽事,你直接說。”


    卜錦城緩緩伸手撐住額頭,一臉風光霽月的模樣,看著她,淡笑道:“你如果沒事,我們可以討論一下後麵的劇情。”


    “後麵的劇情我都已經研究完了,不需要再討論。”


    “那是你的劇情。”


    “什麽意思?”她蹙眉很不耐煩地看他。


    他懶懶地倚靠進椅背,伸手指了指導演進去的地方,“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齊飛月一時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不過沒過多久她就知道了——


    “為什麽要改劇情?”


    她看著手中導演剛剛遞過來的新的大綱劇目,冷聲質問。


    導演也無奈呀,抹著汗說:“嗯,因為這樣更能適合大眾口味。”


    又是大眾口味!


    她大概掃一眼,“啪”的一聲合上厚厚的雕花紙,一臉冷凝道:“不換!還照原來的劇本演。”


    “可是。”導演糾結,“二小姐,如果按照原來的劇本的話,今天還有前兩天的戲都要重拍,你知道,肖總監給我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也就是說,不改也得改啦?


    齊飛月把他推到一邊,走到卜錦城麵前站定,“你到底要不要好好演?”


    “我一直很盡量在配合你。”


    “你是故意的。”


    卜錦城舒適地躺在沙發裏,輕笑著抬臉看她,“我能把你的男一號演到這個境界已經相當給你麵子了,你別在這裏耍脾氣,導演並沒有錯,這部戲是得好好改改。”


    “沒演之前怎麽不見你說?”


    “因為那個時候跟我無關。”


    導演站在一邊聽著,不發表任何意見。


    卜公子還真是時時刻刻不忘記為自己謀福利,這後麵的劇本可完全是按照他的心意來的,你說他能不願意嗎?


    可——


    好好的一部虐情大戲,轉眼就被他改成了曠世情緣,執子之手的癡情劇!


    雖然原本皇上和薛如姬的愛情也屬於曠世絕戀,但一比較,一個是曠世情緣,一個是曠世絕戀,還是有區別的好不好?


    做安靜的雕像人的導演認命地聽著他們兩個人在那裏據理力爭,雖然齊二小姐的口氣很衝,卜大公子的態度平靜冷淡,但是,這種絆嘴似的小甜蜜能不能不要在這裏秀?


    導演輕咳一聲,打斷他們之間的對話,“卜總,二小姐,時間到了,去換裝吧?”


    卜錦城挑了挑眉,站起身去了換衣間。


    齊飛月跟在他身後。


    到了他的換衣間,她還跟著,他就笑了,伸手就將她的腰摟抱住,湊近她耳邊說:“想跟我一起換?”


    “你的臉皮倒是該有多厚?”她挖苦他。


    他也不惱,趁機奪了個香吻,笑著說:“隻夠追你的厚度。”


    然後不等她回應,他鬆開她,“雖然你想跟我一起換,但我覺得我們還是注意點,畢竟是公眾場和。”


    他將她推開一點兒,打開門,將她關在門外。


    齊飛月暗恨,似乎最近老是在被他取笑?


    她走回自己的換衣間。


    後麵的戲拍到晚上七點左右,收工後,她回到換衣間,把自己甩在寬大的榻榻米上,也沒換掉戲服,就那樣躺在上麵,身體大張著閉眼睡覺。


    卜錦城收拾好後出來沒看到她,去敲她的房門,“好了沒有?”


    裏麵沒人應聲。


    他皺了皺眉,有點擔心地又加重了手勁,“齊飛月。”他喊她名字,可即便這樣,裏麵依舊沒有動靜,突然就想到了每次拍完戲,她有氣無力的樣子,心口猛然襲上了一抹不安。


    他一腳把門踹開,胡亂地推開衣架子,眼睛搜索著她的身影,當看到淡藍色的床榻上的那一抹黃色的宮服時,他的心微微一定,臉色卻陰沉了下來。


    他大步走過去。


    齊飛月隻是有些累,想躺下來休息一會兒,沒想到一睡下去就莫名地會周公去了,卜錦城看著她,伸手拂掉散在她臉頰邊的長發,蹙著眉拿起手機打給安陽,讓他開車過來。


    安陽接到他的電話時剛準備吃飯,聞言立馬拿了鑰匙出門。


    剛把車停在門口,就看到卜錦城抱著一個女人走出來,他的臉色真的稱不上好,安陽小心翼翼地拉開車門,又垂著眼替他把車門關好。


    “開慢點。”上了車,卜錦城看了一眼懷中女人,對安陽吩咐。


    安陽立馬點頭,轎車平緩前行。


    卜錦城靠在後座,深沉的視線一直盯在齊飛月的臉上,看著她,他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跳舞能把自己跳骨折,拍戲能把自己拍的半死不活,她也真行!


    不喜歡又幹嘛非要做?


    卜錦城不理解她,猶如他無法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一樣,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總之看到這個樣子的她,他就很煩燥,心情很不爽。


    到了公寓,安陽給他開門,他將齊飛月抱進去,將她放在床上後,他下樓,安陽還杵在門口等候吩咐。


    他看他一眼說:“沒事了,回去吧。”


    門被關上,他一個人坐在沙發裏,安靜地喝了一杯水,喝完之後把杯子收起來,上了樓。


    回到臥室,他打開衣櫃拿出家居服,進浴室衝了個澡,出來後見齊飛月還在睡並沒有醒的跡象,他下樓去了廚房。


    一般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生活也是很簡單的,偶爾陪朋友出去喝喝酒,運動一下,如果是楚弈北來了,他也會去陪他唱唱歌,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這樣的生活狀態。


    一個人回到家裏,做做飯,看看財經雜誌,然後再去書房呆到大半夜。


    “在做什麽好吃的?”


    突然出現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思緒,齊飛月單手扶在門邊,正倚著門口問他。


    他側身回望她一眼,心想,不一樣了,即便還是跟以前一樣,做飯看雜誌處理公務,但終歸,這座私人公寓裏多了個女人。


    他關掉火,朝她伸出手:“睡好了?”


    “嗯。”


    她走過來,他輕輕鬆鬆摟住她的腰,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這才回答她的話:“做炒麵。”


    “哦。”


    她倚在他懷裏,順著他的手臂看過去,炒鍋裏紅紅綠綠,有麵,還有配菜,顏色看起來挺亮麗,色澤很誘人。


    她說:“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嚐嚐?”


    “好呀,卜公子的手藝應該不會讓我失望。”


    “嗯哼。”他拿出筷子夾了一小截麵喂她。


    “啊。”她忍不住低呼,真的太好吃了!


    卜錦城被她的驚呼聲嚇到,緊張地問:“怎麽?不好吃?”


    她捂住嘴,用無辜的眼神看他,“好……好好吃哦。”


    卜錦城緩緩吸一口氣,啼笑皆非地拿開她的手,輕斥道:“出去,等會兒再喂飽你。”


    齊飛月半趴在他的懷裏,長發汗濕著貼在臉頰和後背,有一部分散落在他的胸膛,看起來嫵媚之極。


    卜錦城用手指揩掉她額頭的細汗,將她的黑發撥到耳後,單手摟住她的腰身把她往上提了提,弧線優美的薄唇沿著她纖細的肩頭吻著,“累了?”


    “有點。”


    她窩在他懷裏,應的漫不經心,慵懶倦怠的模樣像極了被寵壞的貓咪。


    卜錦城簡直愛不釋手,性感的嗓音撩出薄薄的繾綣的溫柔,“晚點再睡,嗯?”


    “不要。”


    “乖。”他的唇沿著她的脖頸吻上她的下巴再到她的紅唇。


    他把她放回床上,看著她的睡顏,心裏漫過一絲無法察覺的滿足。


    其實,卜錦城真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對一個女人食髓入味,對一個女人這般上癮。哪怕是明熙,他都沒給予過這種優待。


    輕笑一聲,他關掉燈,摟著她準備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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